春秋左氏傳
中
成公(經六·一)六年
春王正月,公至自會。
(經六·二)二月辛巳,立武宮。
(經六·三)取鄟。
(經六·四)衛孫良夫帥師侵宋。
(經六·五)夏,六月,邾子來朝。
(經六·六)公孫嬰齊如晉。
(經六·七)壬申,鄭伯費卒。
(經六·八)秋,仲孫蔑、叔孫僑如帥師侵宋。
(經六·九)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
(經六·十)冬,季孫行父如晉。
(經六·十一)晉欒書帥師救鄭。
(傳六·一)六年,春,鄭伯如晉拜成,子游相,授玉于東楹之東。士貞伯曰:「鄭伯其死乎!自棄也已。視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傳六·二)二月,季文子以鞍之功立武宮,非禮也。聽於人以救其難,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傳六·三)取鄟,言易也。
(傳六·四)三月,晉伯宗、夏陽說、衛孫良夫、甯相、鄭人、伊雒之戎、陸渾、蠻氏侵宋,以其辭會也。師于鍼。衛人不保。說欲襲衛,曰:「雖不可入,多俘而歸,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衛唯信晉,故師在其郊而不設備。若襲之,是棄信也。雖多衛俘,而晉無信,何以求諸侯?」乃止。師還,衛人登陴。
(傳六·五)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不可失也。韓獻子將新中軍,且為仆大夫。公揖而入。獻子從。公立於寢庭,謂獻子曰:「何如?」對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且民從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澤、林、盬,國之寶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寶,公室乃貧。不可謂樂。」公說,從之。夏,四月丁丑,晉遷于新田。
成公(傳六·六)六月,鄭悼公卒。
(傳六·七)子叔聲伯如晉,命伐宋。
(傳六·八)秋,孟獻子、叔孫宣伯侵宋,晉命也。
(傳六·九)楚子重伐鄭,鄭從晉故也。
(傳六·十)冬,季文子如晉,賀遷也。
(傳六·十一)晉欒書救鄭,與楚師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師救蔡,禦諸桑隧。趙同、趙括欲戰,請於武子,武子將許之。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諫曰:「不可。吾來救鄭,楚師去我,吾遂至於此,是遷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師,戰必不克。雖克,不令。成師以出,而敗楚之二縣,何榮之有焉?若不能敗,為辱已甚,不如還也。」乃遂還。
(傳六·十一)於是軍帥之欲戰者眾。或謂欒武子曰:「聖人與眾同欲,是以濟事,子盍從眾?子為大政,將酌於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戰者,三人而已。欲戰者可謂眾矣。商書曰:『三人占,從二人』,眾故也。」武子曰:「善鈞從眾。夫善,眾之主也。三卿為主,可謂眾矣。從之,不亦可乎?」
成公(經七·一)七年
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
(經七·二)吳伐郯。
(經七·三)夏,五月,曹伯來朝。
(經七·四)不郊,猶三望。
(經七·五)秋,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
(經七·六)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鄭。八月戊辰,同盟于馬陵。
(經七·七)公至自會。
(經七·八)吳入州來。
(經七·九)冬,大雩。
(經七·十)衛孫林父出奔晉。
(傳七·一)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吊者也夫!《詩》曰:『不吊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吊,其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君子曰:「知懼如是,斯不亡矣。」
(傳七·二)鄭子良相成公以如晉,見,且拜師。
(傳七·三)夏,曹宣公來朝。
(傳七·四)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泛。諸侯救鄭。鄭共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鍾儀,獻諸晉。八月,同盟于馬陵,尋蟲牢之盟,且莒服故也。晉人以鍾儀歸,囚諸軍府。
(傳七·五)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于漢。」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曰:「爾以讒慝貪婪事君,而多殺不辜,餘必使爾罷於奔命以死。」
(傳七·五)巫臣請使於吳,晉侯許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於晉,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陳,教之叛楚。寘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於吳。吳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馬陵之會,吳入州來,子重自鄭奔命。子重、子反於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於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通吳於上國。
(傳七·六)衛定公惡孫林父。冬,孫林父出奔晉。衛侯如晉,晉反戚焉。
成公(經八·一)八年
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
(經八·二)晉欒書帥師侵蔡。
(經八·三)公孫嬰齊如莒。
(經八·四)宋公使華元來聘。
(經八·五)夏,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
(經八·六)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
(經八·七)秋,七月,天子使召來賜公命。
(經八·八)冬,十月癸卯,杞叔姬卒。
(經八·九)晉侯使士燮來聘。
(經八·十)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人、邾人伐郯。
(經八·十一)衛人來媵。
(傳八·一)八年,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侯懷德畏討,無有貳心。謂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師於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諸齊』。信以行義,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懷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詩》曰:『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與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喪妃耦,而況霸主?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遠,是用大簡。』行父懼晉之不遠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
成公(傳八·二)晉欒書侵蔡,遂侵楚,獲申驪。楚師之還也,晉侵沈,獲沈子揖初,從知、范、韓也。君子曰:「從善如流,宜哉!《詩》曰:『愷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績矣。」是行也,鄭伯將會晉師,門于許東門,大獲焉。
(傳八·三)聲伯如莒,逆也。
(傳八·四)宋華元來聘,聘共姬也。
(傳八·五)夏,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禮也。
(傳八·六)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于晉侯,曰:「原、屏將為亂。」欒、郤為徵。六月,晉討趙同、趙括。武從姬氏畜于公宮。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於晉侯曰:「成季之勛,宣孟之忠,而無後,為善者其懼矣。三代之令王皆數百年保天之祿。夫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也。周書曰:『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傳八·七)秋,召桓公來賜公命。
(傳八·八)晉侯使申公巫臣如吳,假道于莒。與渠丘公立於池上,曰:「城已惡。」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為虞?」對曰:「夫狡焉思啟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國蔑有?唯然,故多大國矣。唯或思或縱也。勇夫重閉,況國乎?」
(傳八·九)冬,杞叔姬卒。來歸自杞,故書。
(傳八·十)晉士燮來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吳故。公賂之,請緩師。文子不可,曰:「君命無貳,失信不立。禮無加貨,事無二成。君後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將復之。」季孫懼,使宣伯帥師會伐郯。
(傳八·十一)衛人來媵共姬,禮也。凡諸侯嫁女,同姓媵之,異姓則否。
成公(經九·一)九年
春,王正月,杞伯來逆叔姬之喪以歸。
(經九·二)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
(經九·三)公至自會。
(經九·四)二月,伯姬歸于宋。
(經九·五)夏,季孫行父如宋致女。
(經九·六)晉人來媵。
(經九·七)秋,七月丙子,齊侯無野卒。
(經九·八)晉人執鄭伯。
(經九·九)晉欒書帥師伐鄭。
(經九·十)冬,十有一月,葬齊頃公。
(經九·十一)楚公子嬰齊帥師伐莒。庚申,莒潰。楚人入鄆。
(經九·十二)秦人、白狄伐晉。
(經九·十三)鄭人圍許。
(經九·十四)城中城。
(傳九·一)九年,春,杞桓公來逆叔姬之喪,請之也。杞叔姬卒,為杞故也。逆叔姬,為我也。
(傳九·二)為歸汶陽之田故,諸侯貳於晉。晉人懼,會於蒲,以尋馬陵之盟。季文子謂范文子曰:「德則不競,尋盟何為?」范文子曰:「勤以撫之,寬以待之,堅強以御之,明神以要之,柔服而伐貳,德之次也。」是行也,將始會吳,吳人不至。
(傳九·三)二月,伯姬歸于宋。
(傳九·四)楚人以重賂求鄭,鄭伯會楚公子成于鄧。
(傳九·五)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復命,公享之。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賦《綠衣》之卒章而入。
(傳九·六)晉人來媵,禮也。
(傳九·七)秋,鄭伯如晉,晉人討其貳於楚也,執諸銅鞮。
(傳九·八)欒書伐鄭,鄭人使伯蠲行成,晉人殺之,非禮也。兵交,使在其間可也。楚子重侵陳以救鄭。
(傳九·九)晉侯觀于軍府,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稅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公曰:「能樂乎?」對曰:「先父之職官也,敢有二事?」使與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對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問之。對曰:「其為太子也,師、保奉之,以朝于嬰齊而夕于側也。不知其他。」公語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稱先職,不背本也;樂操土風,不忘舊也;稱太子,抑無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雖大,必濟。君盍歸之,使合晉、楚之成?」公從之,重為之禮,使歸求成。
(傳九·十)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陳伐莒,圍渠丘。渠丘城惡,眾潰,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殺,吾歸而俘。」莒人殺之。楚師圍莒。莒城亦惡,庚申,莒潰。楚遂入鄆,莒無備故也。
(傳九·十)君子曰:「恃陋而不備,罪之大者也,備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浹辰之間,而楚克其三都,無備也夫!詩曰:『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匱。』言備之不可以已也。」
成公(傳九·十一)秦人、白狄伐晉,諸侯貳故也。
(傳九·十二)鄭人圍許,示晉不急君也。是則公孫申謀之,曰:「我出師以圍許,為將改立君者,而紓晉使,晉必歸君。」
(傳九·十三)城中城,書,時也。
(傳九·十四)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晉,報鍾儀之使,請修好、結成。
成公(經十·一)十年
春,衛侯之弟黑背帥師侵鄭。
(經十·二)夏,四月,五卜郊,不從,乃不郊。
(經十·三)五月,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曹伯,伐鄭。
(經十·四)齊人來媵。
(經十·五)丙午,晉侯獳卒。
(經十·六)秋,七月,公如晉。
(經十·七)冬,十月。
(傳十·一)十年,春,晉侯使糴茷如楚,報大宰子商之使也。
(傳十·二)衛子叔黑背侵鄭,晉命也。
(傳十·三)鄭公子班聞叔申之謀。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鄭人殺繻,立髡頑,子如奔許。欒武子曰:「鄭人立君,我執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鄭而歸其君,以求成焉。」晉侯有疾,五月,晉立太子州蒲以為君,而會諸侯伐鄭。鄭子罕賂以襄鐘,子然盟于修澤,子駟為質。辛巳,鄭伯歸。
(傳十·四)晉侯夢大厲,被髪及地,搏膺而踴,曰:「殺餘孫,不義。餘得請於帝矣!」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于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醫于秦。秦伯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廁,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廁,遂以為殉。
(傳十·五)鄭伯討立君者,戊申,殺叔申、叔禽。君子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
(傳十·六)秋,公如晉。晉人止公,使送葬。於是糴茷未反。
(傳十·七)冬,葬晉景公。公送葬,諸侯莫在。魯人辱之,故不書,諱之也。
成公(經十一·一)十有一年
春,王三月,公至自晉。
(經十一·二)晉侯使郤犨來聘,己丑,及郤犨盟。
(經十一·三)夏,季孫行父如晉。
(經十一·四)秋,叔孫僑如如齊。
(經十一·五)冬,十月。
(傳十一·一)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晉。晉人以公為貳於楚,故止公。公請受盟,而後使歸。
(傳十一·二)郤犨來聘,且蒞盟。
(傳十一·三)聲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為姒。」生聲伯而出之,嫁於齊管于奚,生二子而寡,以歸聲伯。聲伯以其外弟為大夫,而嫁其外妹於施孝叔。郤犨來聘,求婦於聲伯。聲伯奪施氏婦以與之。婦人曰:「鳥獸猶不失儷,子將若何?」曰:「吾不能死亡。」婦人遂行。生二子於郤氏。郤氏亡,晉人歸之施氏。施氏逆諸河,沈其二子。婦人怒曰:「己不能庇其伉儷而亡之,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殺之,將何以終?」遂誓施氏。
(傳十一·四)夏,季文子如晉報聘,且蒞盟也。
(傳十一·五)周公楚惡惠、襄之偪也,且與伯與爭政,不勝,怒而出。及陽樊,王使劉子復之,盟于鄄而入。三日復出,奔晉。
(傳十一·六)秋,宣伯聘于齊,以修前好。
(傳十一·七)晉郤至與周爭鄇田,王命劉康公、單襄公訟諸晉。郤至曰:「溫,吾故也,故不敢失。」劉子、單子曰:「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以溫為司寇,與檀伯達封于河。蘇氏即狄,又不能於狄而奔衛。襄王勞文公而賜之溫,狐氏、陽氏先處之,而後及子。若治其故,則王官之邑也,子安得之?」晉侯使郤至勿敢爭。
(傳十一·八)宋華元善於令尹子重,又善於欒武子,聞楚人既許晉糴茷成,而使歸復命矣。冬,華元如楚,遂如晉,合晉、楚之成。
(傳十一·九)秦、晉為成,將會于令狐。晉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顆盟晉侯于河東。晉郤犨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齊盟,所以質信也。會所,信之始也。始之不從,其可質乎?」秦伯歸而背晉成。
成公(經十二·一)十有二年
春,周公出奔晉。
(經十二·二)夏,公會晉侯、衛侯于瑣澤。
(經十二·三)秋,晉人敗狄于交剛。
(經十二·四)冬,十月。
(傳十二·一)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難來告。書曰「周公出奔晉」,凡自周無出,周公自出故也。
(傳十二·二)宋華元克合晉、楚之成,夏,五月,晉士燮會楚公子罷、許偃。癸亥,盟于宋西門之外,曰:「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災危,備救兇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在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胙國。」鄭伯如晉聽成,會于瑣澤,成故也。
(傳十二·三)狄人間宋之盟以侵晉,而不設備。秋,晉人敗狄于交剛。
(傳十二·四)晉郤至如楚聘,且蒞盟。楚子享之,子反相,為地室而縣焉。郤至將登,金奏作於下,驚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貺之以大禮,重之以備樂。如天之福,兩君相見,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兩君相見,無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遺,焉用樂?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若讓之以一矢,禍之大者,其何福之為?世之治也,諸侯間於天子之事,則相朝也,於是乎有享宴之禮。享以訓共儉,宴以示慈惠。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禮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捍城其民也。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亂也,諸侯貪冒,侵欲不忌,爭尋常以盡其民,略其武夫以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亂則反之。今吾子之言,亂之道也,不可以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從?」遂入,卒事。歸以語范文子。文子曰:「無禮,必食言,吾死無日矣夫!」
(傳十二·四)冬,楚公子罷如晉聘,且蒞盟。十二月,晉侯及楚公子罷盟于赤棘。
成公(經十三·一)十有三年
春,晉侯使郤锜來乞師。
(經十三·二)三月,公如京師。
(經十三·三)夏,五月,公自京師,遂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
(經十三·四)曹伯盧卒于師。
(經十三·五)秋,七月,公至自伐秦。
(經十三·六)冬,葬曹宣公。
(傳十三·一)十三年,春,晉侯使郤锜來乞師,將事不敬。孟獻子曰:「郤氏其亡乎!禮,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無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師,將社稷是衛,而惰,棄君命也,不亡何為?」
(傳十三·二)三月,公如京師。宣伯欲賜,請先使。王以行人之禮禮焉。孟獻子從。王以為介而重賄之。公及諸侯朝王,遂從劉康公、成肅公會晉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劉子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脤,神之大節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
(傳十三·三)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曰:
「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婚姻。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無祿,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絕我好,伐我保城,殄滅我費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殽之師。猶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成王隕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闕翦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成公(傳十三·三)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功,虔劉我邊陲,我是以有輔氏之聚。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修舊德,以追念前勛。」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君又不祥,背棄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而我婚姻也。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寡君不敢顧婚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於狄,曰:「晉將伐女。」狄應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餘雖與晉出入,餘唯利是視。」不穀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壹。』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愿也,其承寧諸侯以退,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事,俾執事實圖利之。」
(傳十三·三)秦桓公既與晉厲公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與楚,欲道以伐晉,諸侯是以睦於晉。晉欒書將中軍,荀庚佐之;士燮將上軍,郤锜佐之;韓厥將下軍,荀罃佐之;趙旃將新軍,郤至佐之。郤毅御戎,欒鍼為右。孟獻子曰:「晉帥乘和,師必有大功。」五月丁亥,晉師以諸侯之師及秦師戰于麻隧。秦師敗績,獲秦成差及不更女父。曹宣公卒于師。師遂濟涇,及侯麗而還。迓晉侯于新楚。成肅公卒于瑕。
(傳十三·四)六月丁卯夜,鄭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宮,不能,殺子印、子羽,反軍于市。己巳,子駟帥國人盟于大宮,遂從而盡焚之,殺子如、子駹、孫叔、孫知。
(傳十三·五)曹人使公子負芻守,使公子欣時逆曹伯之喪。秋,負芻殺其太子而自立也。諸侯乃請討之。晉人以其役之勞,請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將亡,國人皆將從之。成公乃懼,告罪,且請焉。乃反,而致其邑。
成公(經十四·一)十有四年
春,王正月,莒子朱卒。
(經十四·二)夏,衛孫林父自晉歸于衛。
(經十四·三)秋,叔孫僑如如齊逆女。
(經十四·四)鄭公子喜帥師伐許。
(經十四·五)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
(經十四·六)冬,十月庚寅,衛侯臧卒。
(經十四·七)秦伯卒。
(傳十四·一)十四年,春,衛侯如晉,晉侯強見孫林父焉。定公不可。夏,衛侯既歸,晉侯使郤犨送孫林父而見之。衛侯欲辭。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國又以為請。不許,將亡。雖惡之,不猶愈於亡乎?君其忍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衛侯見而復之。衛侯饗苦成叔,甯惠子相。苦成叔傲。甯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儀、省禍福也,故《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傲,萬福來求。』今夫子傲,取禍之道也。」
(傳十四·二)秋,宣伯如齊逆女。稱族,尊君命也。
(傳十四·三)八月,鄭子罕伐許,敗焉。戊戌,鄭伯復伐許。庚子,入其郛。許人平以叔申之封。
(傳十四·四)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修之?」
(傳十四·五)衛侯有疾,使孔成子、甯惠子立敬姒之子衎以為太子。冬十月,衛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見太子之不哀也,不內酌飲,嘆曰:「是夫也,將不唯衛國之敗,其必始於未亡人。烏呼!天禍衛國也夫!吾不獲鱄也使主社稷。」大夫聞之,無不聳懼。孫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於衛,盡寘諸戚,而甚善晉大夫。
成公(經十五·一)十有五年
春,王二月,葬衛定公。
(經十五·二)三月乙巳,仲嬰齊卒。
(經十五·三)癸醜,公會晉侯、衛侯、鄭伯、曹伯、宋世子成、齊國佐、邾人,同盟于戚。晉侯執曹伯歸于京師。
(經十五·四)公至自會。
(經十五·五)夏,六月,宋公固卒。
(經十五·六)楚子伐鄭。
(經十五·七)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
(經十五·八)宋華元出奔晉。
(經十五·九)宋華元自晉歸于宋。
(經十五·十)宋殺其大夫山。
(經十五·十一)宋魚石出奔楚。
(經十五·十二)冬,十有一月,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高無咎、宋華元、衛孫林父、鄭公子鰍、邾人會吳于鍾離。
(經十五·十二)許遷于葉。
(傳十五·一)十五年,春,會于戚,討曹成公也。執而歸諸京師。書曰「晉侯執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於其民,諸侯討而執之,則曰:「某人執某侯」,不然則否。諸侯將見子臧於王而立之。子臧辭曰:「前志有之曰:『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為君非吾節也。雖不能聖,敢失守乎?」遂逃,奔宋。
(傳十五·二)夏,六月,宋共公卒。
(傳十五·三)楚將北師,子囊曰:「新與晉盟而背之,無乃不可乎?」子反曰:「敵利則進,何盟之有?」申叔時老矣,在申,聞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禮,禮以庇身,信、禮之亡,欲免,得乎?」楚子侵鄭,及暴隧。遂侵衛,及首止。鄭子罕侵楚,取新石。欒武子欲報楚。韓獻子曰:「無庸,使重其罪,民將叛之。無民,孰戰?」
(傳十五·四)秋,八月,葬宋共公。於是華元為右師,魚石為左師,蕩澤為司馬,華喜為司徒,公孫師為司城,向為人為大司寇,鱗朱為少司寇,向帶為大宰,魚府為少宰。蕩澤弱公室,殺公子肥。華元曰:「我為右師,君臣之訓,師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賴寵乎?」乃出奔晉。
(傳十五·四)二華,戴族也;司城,莊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魚石將止華元。魚府曰:「右師反,必討,是無桓氏也。」魚石曰:「古師茍獲反,雖許之討,必不敢。且多大功,國人與之,不反,懼桓氏之無祀於宋也。右師討,猶有戌在。桓氏雖亡,必偏。」魚石自止華元于河上。請討,許之,乃反。使華喜、公孫師帥國人攻蕩氏,殺子山。書曰「宋殺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
(傳十五·四)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出舍於睢上,華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華元自止之,不可,乃反。魚府曰:「今不從,不得入矣。右師視速而言疾,有異志焉。若不我納,今將馳矣。」登丘而望之,則馳騁而從之。則決睢澨、閉門登陴矣。左師、二司寇、二宰遂出奔楚。華元使向戌為左師、老佐為司馬,樂裔為司寇,以靖國人。
(傳十五·五)晉三郤害伯宗,譖而殺之,及欒弗忌。伯州犁奔楚。韓獻子曰:「郤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盜憎主人,民惡其上。』子好直言,必及於難。」
(傳十五·六)十一月,會吳于鍾離,始通吳也。
(傳十五·七)許靈公畏偪于鄭,請遷于楚。辛丑,楚公子申遷許于葉。
成公(經十六·一)十有六年
春,王正月,雨,木冰。
(經十六·二)夏,四月辛未,滕子卒。
(經十六·三)鄭公子喜帥師侵宋。
(經十六·四)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經十六·五)晉侯使欒黡來乞師。
(經十六·六)甲午晦,晉侯及楚子、鄭伯戰于鄢陵。楚子、鄭師敗績。
(經十六·七)楚殺其大夫公子側。
(經十六·八)秋,公會晉侯、齊侯、衛侯、宋華元、邾人于沙隨,不見公。
(經十六·九)公至自會。
(經十六·十)公會尹子、晉侯、齊國佐、邾人伐鄭。
(經十六·十一)曹伯歸自京師。
(經十六·十二)九月,晉人執季孫行父,舍之于苕丘。
(經十六·十三)冬,十月乙亥,叔孫僑如出奔齊。
(經十六·十四)十有二月,乙丑,季孫行父及晉郤犨盟于扈。
(經十六·十五)公至自會。
(經十六·十六)乙酉,刺公子偃。
(傳十六·一)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陰之田求成于鄭。鄭叛晉,子駟從楚子盟于武城。
(傳十六·二)夏,四月,滕文公卒。
(傳十六·三)鄭子罕伐宋,宋將鉏、樂懼敗諸汋陂。退,舍於夫渠,不儆。鄭人覆之,敗諸汋陵,獲將鉏、樂懼。宋恃勝也。
(傳十六·四)衛侯伐鄭,至于鳴雁,為晉故也。
(傳十六·五)晉侯將伐鄭。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乃興師。欒書將中軍,士燮佐之;郤锜將上軍,荀偃佐之;韓厥將下軍,郤至佐新軍。荀罃居守。郤犨如衛,遂如齊,皆乞師焉。欒黡來乞師。孟獻子曰:「有勝矣。」戊寅,晉師起。
(傳十六·五)鄭人聞有晉師,使告于楚,姚句耳與往。楚子救鄭。司馬將中軍,令尹將左,右尹子辛將右。過申,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厖,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內棄其民,而外絕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奸時以動,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厎,其誰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復見子矣。」姚句耳先歸,子駟問焉。對曰:「其行速,過險而不整。速則失志,不整,喪列。志失列喪,將何以戰?楚懼不可用也。」
(傳十六·五)五月,晉師濟河。聞楚師將至,范文子欲反,曰:「我偽逃楚,可以紓憂。夫合諸侯,非吾所能也,以遺能者。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六月,晉、楚遇於鄢陵。范文子不欲戰。郤至曰:「韓之戰,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軫不反命;邲之師,荀伯不復從,皆晉之恥也。子亦見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恥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戰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惟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傳十六·五)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范丐趨進,曰:「塞井夷灶,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欒書曰:「楚師輕窕,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郤至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囂,合而加囂。各顧其後,莫有鬭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傳十六·五)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騁而左右,何也?」曰:「召軍吏也。」「皆聚於中軍矣。」曰:「合謀也。」「張幕矣。」曰:「虔卜於先君也。」「徹幕矣。」曰:「將發命也。」「甚囂,且塵上矣。」曰:「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皆乘矣,左右執兵而下矣。」曰:「聽誓也。」「戰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戰禱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賁皇在晉侯之側,亦以王卒告。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也。」苗賁皇言於晉侯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於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復,曰:『南國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國蹙、王傷,不敗何待?」公從之。
(傳十六·五)有淖於前,乃皆左右相違於淖。步毅御晉厲公,欒鍼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黨為右。石首御鄭成公,唐茍為右。欒、范以其族夾公行。陷於淖。欒書將載晉侯。鍼曰:「書退!國有大任,焉得專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離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於淖。
(傳十六·五)癸巳,潘尫之黨與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憂於戰?」王怒曰:「大辱國!詰朝爾射,死藝。」呂锜夢射月,中之,退入於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於泥,亦必死矣。」及戰,射共王中目。王召養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锜,中項,伏韜。以一矢復命。
(傳十六·五)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三肅使者而退。
(傳十六·五)晉韓厥從鄭伯,其御杜溷羅曰:「速從之?其御屢顧,不在馬,可及也。」韓厥曰:「不可以再辱國君。」乃止。郤至從鄭伯,其右茀翰胡曰:「諜輅之,餘從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傷國君有刑。」亦止。石首曰:「衛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敗於熒。」乃內旌於韜中。唐茍謂石首曰:「子在君側,敗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請止。」乃死。
(傳十六·五)楚師薄於險,叔山冉謂養由基曰:「雖君有命,為國故,子必射。」乃射,再發,盡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車,折軾。晉師乃止。囚楚公子茷。欒鍼見子重之旌,請曰:「楚人謂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於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今兩國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謂整;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請攝飲焉。」公許之。使行人執榼承飲,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是以不得犒從者,使某攝飲。」子重曰:「夫子嘗與吾言於楚,必是故也。不亦識乎!」受而飲之,免使者而復鼓。旦而戰,見星未已。
(傳十六·五)子反命軍吏察夷傷,補卒乘,繕甲兵,展車馬,雞鳴而食,唯命是聽。晉人患之。苗賁皇徇曰:「搜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明日復戰!」乃逸楚囚。王聞之,召子反謀。穀陽豎獻飲於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王曰:「天敗楚也夫!餘不可以待。」乃宵遁。晉入楚軍,三日穀。范文子立於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書曰:『惟命不于常』,有德之謂。」
(傳十六·五)楚師還,及瑕,王使謂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師徒者,君不在。子無以為過,不穀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賜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實奔,臣之罪也。」子重復謂子反曰:「初隕師徒者,而亦聞之矣。盍圖之!」對曰:「雖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側,側敢不義?側亡君師,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戰之日,齊國佐、高無咎至于師,衛侯出于衛,公出于壞隤。宣伯通於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將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晉難告,曰:「請反而聽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趨過,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於壞隤,申宮、儆備、設守,而後行,是以後。使孟獻子守于公宮。
(傳十六·六)秋,會于沙隨,謀伐鄭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侯待于壞隤,以待勝者。」郤犨將新軍,且為公族大夫,以主東諸侯。取貨于宣伯,而訴公于晉侯。晉侯不見公。
(傳十六·七)曹人請于晉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國人曰:『若之何?憂猶未弭。』而又討我寡君,以亡曹國社稷之鎮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無乃有罪乎?若有罪,則君列諸會矣。君唯不遺德、刑,以伯諸侯,豈獨遺諸敝邑?敢私布之。」
(傳十六·八)七月,公會尹武公及諸侯伐鄭。將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諸侯之師次于鄭西,我師次于督揚,不敢過鄭。子叔聲伯使叔孫豹請逆于晉師,為食於鄭郊。師逆以至。聲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後食。
(傳十六·九)諸侯遷于制田,知武子佐下軍,以諸侯之師侵陳,至于鳴鹿。遂侵蔡。未反,諸侯遷于潁上。戊午,鄭子罕宵軍之,宋、齊、衛皆失軍。
(傳十六·十)曹人復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吾歸而君。」子臧反,曹伯歸。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
(傳十六·十一)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之有季、孟,猶晉之有欒、范也,政令於是乎成。今其謀曰:『晉政多門,不可從也。寧事齊、楚,有亡而已,蔑從晉矣。』若欲得志於魯,請止行父而殺之,我斃蔑也,而事晉,蔑有貳矣。魯不貳,小國必睦。不然,歸必叛矣。」九月,晉人執季文子于苕丘。公還,待于鄆,使子叔聲伯請季孫于晉。郤犨曰:「茍去仲孫蔑,而止季孫行父,吾與子國,親於公室。」對曰:「僑如之情,子必聞之矣。若去蔑與行父,是大棄魯國,而罪寡君也。若猶不棄,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晉君,則夫二人者,魯國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魯必夕亡。以魯之密邇仇讎,亡而為讎,治之何及?」郤犨曰:「吾為子請邑。」對曰:「嬰齊,魯之常隸也,敢介大國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請,若得所請,吾子之賜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謂欒武子曰:「季孫於魯,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可不謂忠乎?信讒慝而棄忠良,若諸侯何?子叔嬰齊奉君命無私,謀國家不貳,圖其身不忘其君。若虛其請,是棄善人也。子其圖之!」乃許魯平,赦季孫。
(傳十六·十一)冬,十月,出叔孫僑如而盟之。僑如奔齊。十二月,季孫及郤犨盟于扈。歸,刺公子偃。召叔孫豹于齊而立之。
(傳十六·十一)齊聲孟子通僑如,使立於高、國之間。僑如曰:「不可以再罪。」奔衛,亦間於卿。
(傳十六·十二)晉侯使郤至獻楚捷于周,與單襄公語,驟稱其伐。單子語諸大夫曰:「溫季其亡乎!位於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將慎其細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成公(經十七·一)十有七年
春,衛北宮括帥師侵鄭。
(經十七·二)夏,公會尹子、單子、晉侯、齊侯、宋公、衛侯、曹伯、邾人伐鄭。
(經十七·三)六月乙酉,同盟于柯陵。
(經十七·四)秋,公至自會。
(經十七·五)齊高無咎出奔莒。
(經十七·六)九月辛丑,用郊。
(經十七·七)晉侯使荀罃來乞師。
(經十七·八)冬,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人、邾人伐鄭。
(經十七·九)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鄭。
(經十七·十)壬申,公孫嬰齊卒于貍脤。
(經十七·十一)十有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經十七·十二)邾子貜且卒。
(經十七·十三)晉殺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經十七·十四)楚人滅舒庸。
(傳十七·一)十七年,春,王正月,鄭子駟侵晉虛、滑。衛北宮括救晉,侵鄭,至于高氏。夏,五月,鄭太子髡頑、侯獳為質於楚,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鄭。
(傳十七·二)公會尹武公、單襄公及諸侯伐鄭,自戲童至于曲洧。
(傳十七·三)晉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驕侈而克敵,是天益其疾也,難將作矣。愛我者唯祝我,使我速死,無及於難--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
(傳十七·四)乙酉,同盟于柯陵,尋戚之盟也。
(傳十七·五)楚子重救鄭,師于首止。諸侯還。
(傳十七·六)齊慶克通于聲孟子,與婦人蒙衣乘輦而入于閎。鮑牽見之,以告國武子。武子召慶克而謂之。慶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國子謫我。」夫人怒。國子相靈公以會,高、鮑處守。及還,將至,閉門而索客。孟子訴之曰:「高、鮑將不納君,而立公子角,國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鮑牽而逐高無咎。無咎奔莒。高弱以盧叛。齊人來召鮑國而立之。
(傳十七·六)初,鮑國去鮑氏而來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匡句須吉。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與匡句須邑,使為宰,以讓鮑國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實吉。」對曰:「能與忠良,吉執大焉?」鮑國相施氏忠,故齊人取以為鮑氏後。仲尼曰:「鮑莊子之知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傳十七·七)冬,諸侯伐鄭。十月庚午,圍鄭。楚公子申救鄭,師于汝上。十一月,諸侯還。
(傳十七·八)初,聲伯夢涉洹,或與己瓊瑰食之,泣而為瓊瑰盈其懷,從而歌之曰:「濟洹之水,贈我以瓊瑰。歸乎歸乎,瓊瑰盈吾懷乎!」懼不敢占也。還自鄭,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餘恐死,故不敢占也。今眾繁而從餘三年矣,無傷也。」言之,之莫而卒。
(傳十七·九)齊侯使崔杼為大夫,使慶克佐之,帥師圍盧。國佐從諸侯圍鄭,以難請而歸。遂如盧師,殺慶克,以穀叛。齊侯與之盟于徐關而復之。十二月,盧降。使國勝告難于晉,待命于清。
(傳十七·十)晉厲公侈,多外嬖。反自鄢陵,欲盡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廢也,怨郤氏,而嬖於厲公。郤锜奪夷陽五田,五亦嬖於厲公。郤犨與長魚矯爭田,執而梏之,與其父母妻子同一轅。既,矯亦嬖於厲公。欒書怨郤至,以其不從己而敗楚師也,欲廢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戰也,郤至實召寡君,以東師之未至也,與軍帥之不具也,曰:『此必敗,吾因奉孫周以事君。』」公告欒書,書曰:「其有焉。不然,豈其死之不恤,而受敵使乎?君盍嘗使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欒書使孫周見之。公使覘之,信。遂怨郤至。厲公田,與婦人先殺而飲酒,後使大夫殺。郤至奉豕,寺人孟張奪之,郤至射而殺之。公曰:「季子欺餘!」
(傳十七·十)厲公將作難,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敵多怨,有庸。」公曰:「然。」郤氏聞之,郤锜欲攻公,曰:「雖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亂。失茲三者,其誰與我?死而多怨,將安用之?君實有臣而殺之,其謂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後矣。若殺不辜,將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祿,是以聚黨。有黨而爭命,罪孰大焉?」壬午,胥童、夷羊五帥甲八百將攻郤氏,長魚矯請無用眾,公使清沸魋助之。抽戈結衽,而偽訟者。三郤將謀於榭,矯以戈殺駒伯、苦成叔於其位。溫季曰:「逃威也。」遂趨。矯及諸其車,以戈殺之。皆尸諸朝。
成公(傳十七·十)胥童以甲劫欒書、中行偃於朝。矯曰:「不殺二子,憂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餘不忍益也。」對曰:「人將忍君。臣聞:亂在外為奸,在內為軌。御奸以德,御軌以刑。不施而殺,不可謂德;臣偪而不討,不可謂刑。德、刑不立,奸、軌并至,臣請行。」遂出奔狄。公使辭於二子曰:「寡人有討於郤氏,郤氏既伏其辜矣,大夫無辱,其復職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討有罪,而免臣於死,君之惠也。二臣雖死,敢忘君德?」乃皆歸。公使胥童為卿。公游于匠麗氏,欒書、中行偃遂執公焉。召士丐,士丐辭,召韓厥,韓厥辭,曰:「昔吾畜於趙氏,孟姬之讒,吾能違兵。古人有言曰:『殺老牛莫之敢尸』,而況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
(傳十七·十一)舒庸人以楚師之敗也,道吳人圍巢,伐駕,圍厘、虺,遂恃吳而不設備。楚公子橐師襲舒庸,滅之。
(傳十七·十二)閏月乙卯晦,欒書、中行偃殺胥童。民不與郤氏,胥童道君為亂,故皆書曰「晉殺其大夫。」
成公(經十八·一)十有八年
春,王正月,晉殺其大夫胥童。
(經十八·二)庚申,晉弒其君州蒲。
(經十八·三)齊殺其大夫國佐。
(經十八·四)公如晉。
(經十八·五)夏,楚子,鄭伯伐宋。宋魚石復入于彭城。
(經十八·六)公至自晉。
(經十八·七)晉侯使士丐來聘。
(經十八·八)秋,杞伯來朝。
(經十八·九)八月,邾子來朝。
(經十八·十)筑鹿囿。
(經十八·十一)己丑,公薨于路寢。
(經十八·十二)冬,楚人、鄭人侵宋。
(經十八·十三)晉侯使士魴來乞師。
(經十八·十四)十有二月,仲孫蔑會晉侯、宋公、衛侯、邾子、齊崔杼,同盟于虛朾。
(經十八·十五)丁未,葬我君成公。
(傳十八·一)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弒厲公,葬之于翼東門之外,以車一乘。使荀罃、士魴逆周子于京師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雖及此,豈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從,將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從君,神之所福也。」對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聽?」庚午,盟而入,館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宮。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無慧,不能辨菽麥,故不可立。
(傳十八·二)齊為慶氏之難故,甲申晦,齊侯使士華免以戈殺國佐于內宮之朝。師逃于夫人之宮。書曰「齊殺其大夫國佐」,棄命、專殺、以穀叛故也。使清人殺國勝。國弱來奔。王湫奔萊。慶封為大夫,慶佐為司寇。既,齊侯反國弱,使嗣國氏,禮也。
(傳十八·三)二月乙酉朔,晉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已責,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會、欒黡、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共儉孝弟。使士渥濁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為司空,使修士蔿之法。弁糾御戎,校正屬焉,使訓諸御知義。荀賓為右,司士屬焉,使訓勇力之士時使。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為中軍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為司馬,張老為候奄。鐸遏寇為上軍尉,籍偃為之司馬,使訓卒乘,親以聽命。程鄭為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群騶知禮。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舉不失職,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師不陵正,旅不偪師,民無謗言,所以復霸也。
(傳十八·四)公如晉,朝嗣君也。
(傳十八·五)夏,六月,鄭伯侵宋,及曹門外。遂會楚子伐宋,取朝郟。楚子辛、鄭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納宋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還。書曰「復入」。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復其位,曰「復歸」;諸侯納之,曰「歸」;以惡曰「復入」。宋人患之。西鉏吾曰:「何也?若楚人與吾同惡,以德於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貳矣。大國無厭,鄙我猶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贊其政,以間吾釁,亦吾患也。今將崇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攜服,毒諸侯而懼吳、晉,吾庸多矣,非吾憂也。且事晉何為?晉必恤之。」
(傳十八·六)公至自晉。晉范宣子來聘,且拜朝也。君子謂晉於是乎有禮。
(傳十八·七)秋,杞桓公來朝,勞公,且問晉故。公以晉君語之。杞伯於是驟朝于晉而請為婚。
(傳十八·八)七月,宋老佐、華喜圍彭城,老佐卒焉。
(傳十八·九)八月,邾宣公來朝,即位而來見也。
(傳十八·十)筑鹿囿,書不時也。
(傳十八·十一)己丑,公薨于路寢,言道也。
(傳十八·十二)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華元如晉告急。韓獻子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疆,自宋始矣。」晉侯師于臺穀以救宋。遇楚師于靡角之穀,楚師還。
(傳十八·十三)晉士魴來乞師。季文子問師數於臧武仲,對曰:「伐鄭之役,知伯實來,下軍之佐也。今彘季亦佐下軍,如伐鄭可也。事大國,無失班爵而加敬焉,禮也。」從之。
(傳十八·十四)十二月,孟獻子會于虛朾,謀救宋也。宋人辭諸侯而請師以圍彭城。孟獻子請于諸侯而先歸會葬。
(傳十八·十五)丁未,葬我君成公,書順也。
左傳·襄公
襄公(經一·一)元年
春,王正月,公即位。
(經一·二)仲孫蔑會晉欒黡、宋華元、衛甯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宋彭城。
(經一·三)夏,晉韓厥帥師伐鄭,仲孫蔑會齊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
(經一·四)秋,楚公子壬夫帥師侵宋。
(經一·五)九月辛酉,天王崩。
(經一·六)邾子來朝。
(經一·七)冬,衛侯使公孫剽來聘。晉侯使荀罃來聘。
(傳一·一)元年,春,己亥,圍宋彭城。非宋地,追書也。於是為宋討魚石,故稱宋,且不登叛人也,謂之宋志。彭城降晉,晉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歸,寘諸瓠丘。齊人不會彭城,晉人以為討。二月,齊太子光為質於晉。
(傳一·二)夏,五月,晉韓厥、荀偃帥諸侯之師伐鄭,入其郛,敗其徒兵於洧上。於是東諸侯之師次于鄫,以待晉師。晉師自鄭以鄫之師侵楚焦夷及陳。晉侯、衛侯次于戚,以為之援。
(傳一·三)秋,楚子辛救鄭,侵宋呂、留。鄭子然侵宋,取犬丘。
(傳一·四)九月,邾子來朝,禮也。
(傳一·五)冬,衛子叔、晉知武子來聘,禮也。凡諸侯即位,小國朝之,大國聘焉,以繼好、結信、謀事、補闕,禮之大者也。
襄公(經二·一)二年
春,王正月,葬簡王。
(經二·二)鄭師伐宋。
(經二·三)夏,五月庚寅,夫人姜氏薨。
(經二·四)六月庚辰,鄭伯睔卒。
(經二·五)晉師、宋師、衛甯殖侵鄭。
(經二·六)秋,七月,仲孫蔑會晉荀罃、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于戚。
(經二·七)己丑,葬我小君齊姜。
(經二·八)叔孫豹如宋。
(經二·九)冬,仲孫蔑會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
(經二·十)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傳二·一)二年,春,鄭師侵宋,楚令也。
(傳二·二)齊侯伐萊,萊人使正輿子賂夙沙衛以索馬牛,皆百匹,齊師乃還。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為「靈」也。
(傳二·三)夏,齊姜薨。初,穆姜使擇美槚,以自為櫬與頌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禮也。禮無所逆。婦,養姑者也。虧姑以成婦,逆莫大焉。《詩》曰:『其惟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季孫於是為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詩》曰:『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偕。』」
(傳二·四)齊侯使諸姜、宗婦來送葬,召萊子。萊子不會,故晏弱城東陽以偪之。
襄公(傳二·五)鄭成公疾,子駟請息肩於晉。公曰:「楚君以鄭故,親集矢於其目,非異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棄力與言,其誰昵我?免寡人,唯二三子。」秋,七月庚辰,鄭伯睔卒。於是子罕當國,子駟為政,子國為司馬。晉師侵鄭。諸大夫欲從晉。子駟曰:「官命未改。」會于戚,謀鄭故也。孟獻子曰:「請城虎牢以偪鄭。」知武子曰:「善。鄫之會,吾子聞崔子之言,今不來矣。滕、薛、小邾之不至,皆齊故也。寡君之憂不唯鄭。罃將復於寡君而請於齊。得請而告,吾子之功也。若不得請,事將在齊。吾子之請,諸侯之福也,豈唯寡君賴之!」
(傳二·六)穆叔聘于宋,通嗣君也。
(傳二·七)冬,復會于戚,齊崔武子及滕、薛、小邾之大夫皆會,知武子之言故也。遂城虎牢。鄭人乃成。
(傳二·八)楚公子申為右司馬,多受小國之賂,以偪子重、子辛。楚人殺之,故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襄公(經三·一)三年
春,楚公子嬰齊帥師伐吳。
(經三·二)公如晉。
(經三·三)夏,四月壬戌,公及晉侯盟于長樗。
(經三·四)公至自晉。
(經三·五)六月,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鄭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雞澤。
(經三·六)陳侯使袁僑如會。
(經三·七)戊寅,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
(經三·八)秋,公至自會。
(經三·九)冬,晉荀罃帥師伐許。
(傳三·一)三年,春,楚子重伐吳,為簡之師。克鳩茲,至于衡山。使鄧廖帥組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吳人要而擊之,獲鄧廖。其能免者,組甲八十、被練三百而已。子重歸,既飲至三日,吳人伐楚,取駕。駕,良邑也;鄧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謂子重於是役也,所獲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疾而卒。
(傳三·二)公如晉,始朝也。夏,盟于長樗。孟獻子相。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矣。」孟獻子曰:「以敝邑介在東表,密邇仇讎,寡君將君是望,敢不稽首?」
(傳三·三)晉為鄭服故,且欲修吳好,將合諸侯。使士丐告于齊曰:「寡君使丐,以歲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愿與一二兄弟相見,以謀不協。請君臨之,使丐乞盟。」齊侯欲勿許,而難為不協,乃盟於耏外。
(傳三·四)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唯善,故能舉其類。《詩》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傳三·五)六月,公會單頃公及諸侯。己未,同盟于雞澤。晉侯使荀會逆吳子于淮上,吳子不至。
襄公(傳三·六)楚子辛為令尹,侵欲於小國,陳成公使袁僑如會求成。晉侯使和組父告于諸侯。秋,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陳請服也。
(傳三·七)晉侯之弟揚干亂行於曲梁,魏絳戮其仆。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為榮也。揚干為戮,何辱如之?必殺魏絳,無失也!」對曰:「絳無貳志,事君不辟難,有罪不逃刑,其將來辭,何辱命焉?」言終,魏絳至,授仆人書,將伏劍。士魴、張老止之。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臣聞:『師眾以順為武,軍迅死無犯為敬。』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見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干,無所逃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臣之罪重,敢有不從以怒君心?請歸死於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敢以為請。」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張老為中軍司馬,士富為候奄。
(傳三·八)楚司馬公子何忌侵陳,陳叛故也。
(傳三·九)許靈公事楚,不會于雞澤。冬,晉知武子帥師伐許。
襄公(經四·一)四年
春,王三月。己酉,陳侯午卒。
(經四·二)夏,叔孫豹如晉。
(經四·三)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
(經四·四)葬陳成公。
(經四·五)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
(經四·六)冬,公如晉。
(經四·七)陳人圍頓。
(傳四·一)四年,春,楚師為陳叛故,猶在繁陽。韓獻子患之,言於朝曰:「文王帥殷之叛國以事紂,唯知時也。今我易之,難哉!」
(傳四·二)三月,陳成公卒。楚人將伐陳,聞喪乃止。陳人不聽命。臧武仲聞之,曰:「陳不服於楚,必亡。大國行禮焉,而不服,在大猶有咎,而況小乎?」夏,楚彭名侵陳,陳無禮故也。
(傳四·三)穆叔如晉,報知武子之聘也。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於周。』臣聞之:訪問於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
(傳四·四)秋,定姒薨。不殯于廟,無櫬,不虞。匠慶謂季文子曰:「子為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不終君也。君長,誰受其咎?」初,季孫為己樹六槚於蒲圃東門之外,匠慶請木,季孫曰:「略。」匠慶用蒲圃之槚,季孫不御。君子曰:「志所謂『多行無禮,必自及也』,其是之謂乎!」
襄公(傳四·五)冬,公如晉聽政。晉侯享公,公請屬鄫。晉侯不許。孟獻子曰:「以寡君之密邇於仇讎,而愿固狂,無失官命。鄫無賦於司馬,為執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闕而為罪,寡君是以愿借助焉。」晉侯許之。
(傳四·六)楚人使頓間陳而侵伐之,故陳人圍頓。
(傳四·七)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晉侯曰:「戎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魏絳曰:「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於我。我德則睦,否則攜貳。勞師於戎,而楚伐陳,必弗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獸,棄武羅、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後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于內而施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于窮門。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使澆用師,滅斟灌及斟尋氏。處澆于過,處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于過,後杼滅豷于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經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獸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懲乎?」於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
(傳四·七)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薦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鑒于后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說,使魏絳盟諸戎。修民事,田以時。
(傳四·八)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於狐駘。國人逆喪者皆髽,魯於是乎始髽。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于狐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於邾。」
襄公(經五·一)五年
春,公至自晉。
(經五·二)夏,鄭伯使公子發來聘。
(經五·三)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
(經五·四)仲孫蔑、衛孫林父會吳于善道。
(經五·五)秋,大雩。
(經五·六)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
(經五·七)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齊世子光、吳人、鄫人于戚。
(經五·八)公至自會。
(經五·九)冬,戍陳。
(經五·十)楚公子貞帥師伐陳。
(經五·十一)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齊世子光救陳。
(經五·十二)十有二月,公至自救陳。
(經五·十三)辛未,季孫行父卒。
(傳五·一)五年,春,公至自晉。
(傳五·二)王使王叔陳生愬戎于晉,晉人執之。士魴如京師,言王叔之貳於戎也。
(傳五·三)夏,鄭子國來聘,通嗣君也。
(傳五·四)穆叔覿鄫太子于晉,以成屬鄫。書曰「叔孫豹、鄫太子巫如晉」,言比諸魯大夫也。
(傳五·五)吳子使壽越如晉,辭不會于雞澤之故,且請聽諸侯之好。晉人將為之合諸侯,使魯、衛先會吳,且告會期。故孟獻子、孫文子會吳于善道。
(傳五·六)秋,大雩,旱也。
襄公(傳五·七)楚人討陳叛故,曰:「由令尹子辛實侵欲焉。」乃殺之。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貪也。君子謂楚共王於是不刑。詩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講見令,集人來定。」己則無信,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夏書曰:「成允成功。」
(傳五·八)九月丙午,盟于戚,會吳,且命戍陳也。穆叔以屬鄫為不利,使鄫大夫聽命于會。
(傳五·九)楚子囊為令尹。范宣子曰:「我喪陳矣。楚人討貳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討陳。陳近于楚,民朝夕急,能無往乎?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冬,諸侯戍陳。子囊伐陳。十一月甲午,會于城棣以救之。
(傳五·十)季文子卒。大夫入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於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
襄公(經六·一)六年
春,王三月,壬午,杞伯姑容卒。
(經六·二)夏,宋華弱來奔。
(經六·三)秋,葬杞桓公。
(經六·四)滕子來朝。
(經六·五)莒人滅鄫。
(經六·六)冬,叔孫豹如邾。
(經六·七)季孫宿如晉。
(經六·八)十有二月,齊侯滅萊。
(傳六·一)六年,春,杞桓公卒。始赴以名,同盟故也。
(傳六·二)宋華弱與樂轡少相狎,長相優,又相謗也。子蕩怒,以弓梏華弱于朝。平公見之,曰:「司武而梏於朝,難以勝矣。」遂逐之。夏,宋華弱來奔。司城子罕曰:「同罪異罰,非刑也。專戮於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蕩。子蕩射子罕之門,曰:「幾日而不我從!」子罕善之如初。
(傳六·三)秋,滕成公來朝,始朝公也。
(傳六·四)莒人滅鄫,鄫恃賂也。
(傳六·五)冬,穆叔如邾,聘,且修平。
(傳六·六)晉人以鄫故來討,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晉見,且聽命。
(傳六·七)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於鄭子國之來聘也,四月,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城,傅於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帥師及正輿子、棠人軍齊師,齊師大敗之。丁未,入萊。萊共公浮柔奔棠,正輿子、王湫奔莒,莒人殺之。四月,陳無宇獻萊宗器于襄宮。晏弱圍棠,十一月丙辰而滅之。遷萊于郳。高厚、崔杼定其田。
襄公(經七·一)七年
春,郯子來朝。
(經七·二)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
(經七·三)小邾子來朝。
(經七·四)城費。
(經七·五)秋,季孫宿如衛。
(經七·六)八月,螽。
(經七·七)冬,十月,衛侯使孫林父來聘。壬戌,及孫林父盟。
(經七·八)楚公子貞帥師圍陳。
(經七·九)十有二月,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鄭伯髡頑如會,未見諸侯,丙戌,卒于鄵。
(經七·十)陳侯逃歸。
(傳七·一)七年,春,郯子來朝,始朝公也。
(傳七·二)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
(傳七·二)孟獻子曰:「吾乃今而後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農事也。是故啟蟄而郊,郊而後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從也。」
襄公(傳七·三)南遺為費宰。叔仲昭伯為隧正,欲善季氏,而求媚於南遺。謂遺:「請城費,吾多與而役。」故季氏城費。
(傳七·四)小邾穆公來朝,亦始朝公也。
(傳七·五)秋,季武子如衛,報子叔之聘,且辭緩報,非貳也。
(傳七·六)冬,十月,晉韓獻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廢疾,將立之。辭曰:「《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讓其可乎?請立起也。與田蘇游,而曰『好仁』。《詩》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恤民為德,正直為正,正曲為直,參和為仁。如是則神聽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庚戌,使宣子朝,遂老。晉侯謂韓無忌仁,使掌公族大夫。
(傳七·七)衛孫文子來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尋孫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過。吾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叔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謂從者也。衡而委蛇,必折。」
(傳七·八)楚子囊圍陳,會于鄬以救之。鄭僖公之為太子也,於成之十六年與子罕適晉,不禮焉。又與子豐適楚,亦不禮焉。及其元年朝于晉,子豐欲愬諸晉而廢之,子罕止之。及將會于鄬子駟相,又不禮焉。侍者諫,不聽;又諫,殺之。及鄵,子駟使賊夜弒僖公,而以瘧疾赴于諸侯。簡公生五年,奉而立之。
(傳七·九)陳人患楚。慶虎、慶寅謂楚人曰:「吾使公子黃往,而執之。」楚人從之。二慶使告陳侯于會,曰:「楚人執公子黃矣。君若不來,群臣不忍社稷宗廟,懼有二圖。」陳侯逃歸。
襄公(經八·一)八年
春,王正月,公如晉。
(經八·二)夏,葬鄭僖公。
(經八·三)鄭人侵蔡,獲蔡公子燮。
(經八·四)季孫宿會晉侯、鄭伯、齊人、宋人、衛人、邾人于邢丘。
(經八·五)公至自晉。
(經八·六)莒人伐我東鄙。
(經八·七)秋,九月,大雩。
(經八·八)冬,楚公子貞帥師伐鄭。
(經八·九)晉侯使士丐來聘。
(傳八·一)八年,春,公如晉,朝,且聽朝聘之數。
(傳八·二)鄭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謀子駟。子駟先之。夏,四月庚辰,辟殺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孫擊、孫惡出奔衛。
(傳八·三)庚寅,鄭子國、子耳侵蔡,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將為戮矣!」
(傳八·四)五月甲辰,會于邢丘,以命朝聘之數,使諸侯之大夫聽命。季孫宿、齊高厚、宋向戌、衛甯殖、邾大夫會之。鄭伯獻捷于會,故親聽命。大夫不書,尊晉侯也。
(傳八·五)莒人伐我東鄙,以疆鄫田。
(傳八·六)秋,九月,大雩,旱也。
(傳八·七)冬,楚子囊伐鄭,討其侵蔡也。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晉。子駟曰:「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兆云詢多,職競作羅。』謀之多族,民之多違,事滋無成。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共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犧牲玉帛,待於二竟,以待強者而庇民焉。寇不為害,民不罷病,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國無信,兵亂日至,亡無日矣。五會之信,今將背之,雖楚救我,將安用之?親我無成,鄙我是欲,不可從也。不如待晉。晉君方明,四軍無闕,八卿和睦,必不棄鄭。楚師遼遠,糧食將盡,必將速歸,何患焉?舍之聞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晉,不亦可乎?」
襄公(傳八·七)子駟曰:「《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請從楚,騑也受其咎。」乃及楚平,使王子伯駢告于晉曰:「君命敝邑:『修而車賦,儆而師徒,以討亂略。』蔡人不從,敝邑之人不敢寧處,悉索敝賦,以討于蔡,獲司馬燮,獻于邢丘。今楚來討曰:『女何故稱兵于蔡?』焚我郊保,馮陵我城郭。敝邑之眾,夫婦男女,不遑啟處,以相救也。翦焉傾覆,無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窮困,而受盟于楚。孤也與其二三臣不能禁止,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員對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也,誰敢違君?寡君將帥諸侯以見于城下。唯君圖之!」
(傳八·八)晉范宣子來聘,且拜公之辱,告將用師于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於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武子賦《角弓》。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為子孫藏。丐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
襄公(經九·一)九年
春,宋災。
(經九·二)夏,季孫宿如晉。
(經九·三)五月辛酉,夫人姜氏薨。
(經九·四)秋,八月癸未,葬我小君穆姜。
(經九·五)冬,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二月己亥,同盟于戲。
(經九·六)楚子伐鄭。
(傳九·一)九年,春,宋災,樂喜為司城以為政,使伯氏司里。火所未至,徹小屋,涂大屋,陳畚局;具綆缶,堪器;量輕重,蓄水潦,積土涂;巡丈城,繕守備,表火道。使華臣具正徒,令隧正納郊保,奔火所。使華閱討右官,官庀其司。向戌討左,亦如之。使樂遄庀刑器,亦如之。使皇鄖命校正出馬,工正出車,勞兵,庀武守。使西鉏吾庀府守,令司宮、巷伯儆宮。二師令四鄉正敬享,祝宗用馬于四墉,祀盤庚于西門之外。
(傳九·一)晉侯問於士弱曰:「吾聞之:宋災於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對曰:「古之火正,或食於心,或食於咮,以出內火。是故咮為鶉火,心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於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公曰:「可必乎?」對曰:「在道。國亂無象,不可知也。」
(傳九·二)夏,季武子如晉,報宣子之聘也。
(傳九·三)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無咎。』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豆干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利。棄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弗得出矣。」
襄公(傳九·四)秦景公使士雃乞師于楚,將以伐晉,楚子許之。子囊曰:「不可,當今吾不能與晉爭。晉君類能而使之,舉不失選,官不易方;其卿讓於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競於教,其庶人力於農穡,商工皂隸不知遷業。韓厥老矣,知罃稟焉以為政。范丐少於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軍。韓起少於欒黡,而欒黡、士魴上之,使佐上軍。魏絳多功,以趙武為賢,而為之佐。君明臣忠,上讓下競。當是時也,晉不可敵,豆而後可。君其圖之!」王曰:「吾既許之矣,雖不及晉,必將出師。」秋,楚子師于武城,以為秦援。秦人侵晉。晉饑,弗能報也。
(傳九·五)冬十月,諸侯伐鄭。庚午,季武子、齊崔杼、宋皇鄖從荀罃、士丐門于匄門,衛北宮括、曹人、邾人從荀偃、韓起門于師之梁,滕人、薛人從欒黡、士魴門于北門,杞人、郳人從趙武、魏絳斬行栗。甲戌,師于泛。令於諸侯曰:「修器備,盛餱糧,歸老幼,居疾于虎牢,肆眚,圍鄭。」鄭人恐,乃行成。中行獻子曰:「遂圍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與之戰,不然,無成。」知武子曰:「許之盟而還師,以敝楚人。吾三分四軍,與諸侯之銳,以逆來者,於我未病,楚不能矣。猶愈於戰。暴骨以逞,不可以爭。大勞未艾。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諸侯皆不欲戰,乃許鄭成。十一月己亥,同盟于戲,鄭服也。
(傳九·五)將盟,鄭六卿公子騑、公子發、公子嘉、公孫輒、公孫蠆、公孫舍之及其大夫、門子,皆從鄭伯。晉士莊子為載書曰:「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晉命是聽,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公子騑趨進曰:「天禍鄭國,使介居二大國之間,大國不加德音,而亂以要之,使其鬼神不獲歆其禋祀,其民人不獲享其土利,夫婦辛苦墊隘,無所厎告。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有禮與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荀偃曰:「改載書!」公孫舍之曰:「昭大神要言焉。若可改也,大國亦可叛也。」知武子謂獻子曰:「我實不德,而要人以盟,豈禮也哉?非禮,何以主盟?姑盟而退,修德息師而來,終必獲鄭,何必今日?我之不德,民將棄我,豈唯鄭?若能休和,遠人將至,何恃於鄭?」乃盟而還。
(傳九·六)晉人不得志於鄭,以諸侯復伐之。十二月癸亥,門其三門。閏月戊寅,濟于陰阪,侵鄭。次於陰口而還。子孔曰:「晉師可擊也,師老而勞,且有歸志,必大克之。」子展曰:「不可。」
(傳九·七)公送晉侯,晉侯以公宴于河上,問公年。季武子對曰:「會于沙隨之歲,寡君以生。」晉侯曰:「十二年矣,是謂一終,一星終也。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為冠具?」武子對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焉。」晉侯曰:「諾。」公還,及衛,冠于成公之廟,假鍾磬焉,禮也。
(傳九·八)楚子伐鄭。子駟將及楚平,子孔、子蟜曰:「與大國盟,口血未乾而背之,可乎?」子駟、子展曰:「吾盟固云『唯強是從』,今楚師至,晉不我救,則楚強矣。盟誓之言,豈敢背之?且要盟無質,神弗臨也。所臨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臨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乃及楚平。公子罷戎入盟,同盟于中分。楚莊夫人卒,王未能定鄭而歸。
襄公(傳九·九)晉侯歸,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茍有積者,盡出之。國無滯積,亦無困人;公無禁利,亦無貪民。祈以幣更,賓以特牲,器用不作,車服從給。行之期年,國乃有節。三駕而楚不能與爭。
襄公(經十·一)十年
春,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會吳于柤。
(經十·二)夏,五月甲午,遂滅偪陽。
(經十·三)公至自會。
(經十·四)楚公子貞、鄭公孫輒帥師伐宋。
(經十·五)晉師伐秦。
(經十·六)秋,莒人伐我東鄙。
(經十·七)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
(經十·八)冬,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
(經十·九)戍鄭虎牢。
(經十·十)楚公子貞帥師救鄭。
(經十·十一)公至自伐鄭。
(傳十·一)十年,春,會于柤,會吳子壽夢也。
(傳十·一)三月癸醜,齊高厚相太子光,以先會諸侯于鍾離,不敬。士莊子曰:「高子相太子以會諸侯,將社稷是衛,而皆不敬,棄社稷也,其將不免乎!」夏,四月戊午,會于柤。
(傳十·二)晉荀偃、士丐請伐偪陽,而封宋向戌焉。荀罃曰:「城小而固,勝之不武,弗勝為笑。」固請。丙寅,圍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輦重如役。偪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縣門發,郰人紇抉之。以出門者,狄虒彌建大車之輪,而蒙之以甲,以為櫓。左執之,右拔戟,以成一隊。孟獻子曰:「《詩》所謂『有力如虎』者也。」主人縣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絕之。隊則又縣之。蘇而復上者三,主人辭焉,乃退。帶其斷以徇於軍三日。
(傳十·二)諸侯之師久於偪陽,荀偃、士丐請於荀罃曰:「水潦將降,懼不能歸,請班師。」知伯怒,投之以機,出於其間,曰:「女成二事,而後告餘。餘恐亂命,以不女違。女既勤君而興諸侯,牽帥老夫以至于此,既無武守,而又欲易餘罪,曰:『是實班師。不然,克矣。』餘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爾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丐帥卒攻偪陽,親受矢石,甲午,滅之。書曰「遂滅偪陽」,言自會也。以與向戌。向戌辭曰:「君若猶辱鎮撫宋國,而以偪陽光啟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貺如之!若專賜臣,是臣興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請。」乃予宋公。
(傳十·二)宋公享晉侯于楚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士丐曰:「諸侯宋、魯,於是觀禮。魯有禘樂,賓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師題以旌夏。晉侯懼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還。及著雍,疾。卜,桑林見。荀偃、士丐欲奔請禱焉,荀罃不可,曰:「我辭禮矣,彼則以之。猶有鬼神,於彼加之。」晉侯有間,以偪陽子歸,獻于武宮,謂之夷俘。偪陽,伝姓也。使周內史選其族嗣納諸霍人,禮也。師歸,孟獻子以秦堇父為右。生秦丕茲,卒尼。
襄公(傳十·三)六月,楚子囊、鄭子耳伐宋,師于訾毋。庚午,圍宋,門于桐門。
(傳十·四)晉荀罃伐秦,報其侵也。
(傳十·五)衛侯救宋,師于襄牛。鄭子展曰:「必伐衛。不然,是不與楚也。得罪於晉,又得罪於楚,國將若之何?」子駟曰:「國病矣。」子展曰:「得罪於二大國,必亡。病,不猶愈於亡乎?」諸大夫皆以為然。故鄭皇耳帥師侵衛,楚令也。孫文子卜追之,獻兆於定姜。姜氏問繇。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喪其雄。」姜氏曰:「征者喪雄,禦寇之利也。大夫圖之!」衛人追之,孫蒯獲鄭皇耳于犬丘。
(傳十·六)秋,七月,楚子囊、鄭子耳侵我西鄂。還,圍蕭。八月丙寅,克之。九月,子耳侵宋北鄙。孟獻子曰:「鄭其有災乎!師競已甚。周猶不堪競,況鄭乎!有災,其執政之三士乎!」
(傳十·七)莒人間諸侯之有事也,故伐我東鄙。
(傳十·八)諸侯伐鄭,齊崔杼使太子光先至于師,故長於滕。己酉,師于牛首。
(傳十·九)初,子駟與尉止有爭,將禦諸侯之師,而黜其車。尉止獲,又與之爭。子駟抑尉止曰:「爾車非禮也。」遂弗使獻。初,子駟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焉。故五族聚群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亂。於是子駟當國,子國為司馬,子耳為司空,子孔為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仆帥賊以入,晨攻執政于西宮之朝,殺子駟、子國、子耳,劫鄭伯以如北宮。子孔知之,故不死。書曰「盜」,言無大夫焉。
(傳十·九)子西聞盜,不儆而出,尸而追盜。盜入於北宮,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喪。子產聞盜,為門者,庀群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尸而攻盜於北宮,子蟜帥國人助之,殺尉止、子師仆,盜眾盡死。侯晉奔晉,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齊奔宋。
(傳十·九)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政辟。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將誅之。子產止之,請為之焚書。子孔不可,曰:「為書以定國,眾怒而焚之,是眾為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產曰:「眾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不如焚書以安眾,子得所欲,眾亦得安,不亦可乎?專欲無成,犯眾興禍,子必從之!」乃焚書於倉門之外,眾而後定。
(傳十·十)諸侯之師城虎牢而戍之,晉師城梧及制,士魴、魏絳戍之。書曰「戍鄭虎牢」,非鄭地也,言將歸焉。鄭及晉平。
(傳十·十一)楚子囊救鄭。十一月,諸侯之師還鄭而南,至於陽陵。楚師不退。知武子欲退,曰:「今我逃楚,楚必驕,驕則可與戰矣。」欒黡曰:「逃楚,晉之恥也。合諸侯以益恥,不如死。我將獨進。」師遂進。己亥,與楚師夾潁而軍。子蟜曰:「諸侯既有成行,必不戰矣。從之將退,不從亦退。退,楚必圍我。猶將退也,不如從楚,亦以退之。」宵涉潁,與楚人盟。欒黡欲伐鄭師,荀罃不可,曰:「我實不能禦楚,又不能庇鄭,鄭何罪?不如致怨焉而還。今伐其師,楚必救之。戰而不克,為諸侯笑。克不可命,不如還也。」丁未,諸侯之師還,侵鄭北鄙而歸。楚人亦還。
(傳十·十二)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王右伯輿。王叔陳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復之,殺史狡以說焉。不入,遂處之。晉侯使士丐平王室,王叔與伯輿訟焉。王叔之宰與伯輿之大夫瑕禽坐獄於王庭,士丐聽之。王叔之宰曰:「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其難為上矣。」瑕禽曰:「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喋,王賴之,而賜之骍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若篳門閨竇,其能來東厎乎?且王何賴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而刑放於寵。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吾能無篳門閨竇乎?唯大國圖之!下而無直,則何謂正矣?」范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使王叔氏與伯輿合要,王叔氏不能舉其契。王叔奔晉。不書,不告也。單靖公為卿士以相王室。
襄公(經十一·一)十有一年
春,王正月,作三軍。
(經十一·二)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不郊。
(經十一·三)鄭公孫舍之帥師侵宋。
(經十一·四)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
(經十一·五)秋,七月己未,同盟于亳城北。
(經十一·六)公至自伐鄭。
(經十一·七)楚子、鄭伯伐宋。
(經十一·八)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會于蕭魚。(經十一·九)公至自會。
(經十一·十)楚人執鄭行人良霄。
(經十一·十一)冬,秦人伐晉。
(傳十一·一)十一年,春,季武子將作三軍,告叔孫穆子曰:「請為三軍,各征其軍。」穆子曰:「政將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請之。穆子曰:「然則盟諸?」乃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正月,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毀其乘。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半為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為臣,不然不舍。
(傳十一·二)鄭人患晉、楚之故,諸大夫曰:「不從晉,國幾亡。楚弱於晉,晉不吾疾也。晉疾,楚將辟之。何為而使晉師致死於我?楚弗敢敵,而後可固與也。」子展曰:「與宋為惡,諸侯必至,吾從之盟。楚師至,吾又從之,則晉怒殃。晉能驟來,楚將不能,吾乃固與晉。」大夫說之,使疆埸之司惡於宋。宋向戌侵鄭,大獲。子展曰:「師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聽命焉,且告於楚。楚師至,吾乃與之盟,而重賂晉師,乃免矣。」夏,鄭子展侵宋。
(傳十一·三)四月,諸侯伐鄭。己亥,齊太子光、宋向戌先至于鄭,門于東門。其莫,晉荀罃至于西郊,東侵舊許。衛孫林公侵其北鄙。六月,諸侯會于北林,師于向。右還,次于瑣。圍鄭,觀兵于南門,西濟于濟隧。鄭人懼,乃行成。秋,七月,同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諸侯道敝而無成,能無貳乎?」乃盟。載書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或間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
(傳十一·四)楚子囊乞旅于秦。秦右大夫詹帥師從楚子,將以伐鄭。鄭伯逆之。丙子,伐宋。
(傳十一·五)九月,諸侯悉師以復伐鄭,鄭人使良霄、大宰石如楚,告將服于晉,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懷君。君若能以玉帛綏晉,不然,則武震以攝威之,孤之愿也。」楚人執之。書曰「行人」,言使人也。諸侯之師觀兵于鄭東門。鄭人使王子伯駢行成。甲戌,晉趙武入盟鄭伯。冬,十月丁亥,鄭子展出盟晉侯。十二月戊寅,會于蕭魚。庚辰,赦鄭囚,皆禮而歸之;納斥候;禁侵掠。晉侯使叔肸告于諸侯。公使臧孫紇對曰:「凡我同盟,小國有罪,大國致討,茍有以藉手,鮮不赦宥,寡君聞命矣。」
(傳十一·五)鄭人賂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廣車、軘車淳十五乘,甲兵備,凡兵車百乘;歌鐘二肆,及其镈、磬;女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詩》曰:『樂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君子,福祿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帥從。』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祿、來遠人,所謂樂也。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乎始有金石之樂,禮也。
襄公(傳十一·六)秦庶長鮑、庶長武帥師伐晉以救鄭。鮑先入晉地,士魴禦之,少秦師而弗設備。壬午,武濟自輔氏,與鮑交伐晉師。己丑,秦、晉戰于櫟,晉師敗績,易秦故也。
襄公(經十二·一)十有二年
春,王二月,莒人伐我東鄙,圍臺。
(經十二·二)季孫宿帥師救臺,遂入鄆。
(經十二·三)夏,晉侯使士魴來聘。
(經十二·四)秋,九月,吳子乘卒。
(經十二·五)冬,楚公子貞帥師侵宋。
(經十二·六)公如晉。
(傳十二·一)十二年,春,莒人伐我東鄙,圍臺。季武子救臺,遂入鄆,取其鐘以為公盤。
(傳十二·二)夏,晉士魴來聘,且拜師。
(傳十二·三)秋,吳子壽夢卒,臨於周廟,禮也。凡諸侯之衷,異姓臨於外,同姓於宗廟,同宗於祖廟,同族於禰廟。是故魯為諸姬,臨於周廟;為邢、凡、蔣、茅、胙、祭,臨於周公之廟。
(傳十二·四)冬,楚子囊、秦庶長無地伐宋,師于楊梁,以報晉之取鄭也。
(傳十二·五)靈王求後于齊,齊侯問對於晏桓子。桓子對曰:「先王之禮辭有之。天子求後於諸侯,諸侯對曰:『夫婦所生若而人,妾婦之子若而人。』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則曰:『先守某公之遺女若而人。』」齊侯許婚。王使陰里結之。
(傳十二·六)公如晉朝,且拜士魴之辱,禮也。
(傳十二·七)秦嬴歸于楚。楚司馬子庚聘于秦,為夫人寧,禮也。
襄公(經十三·一)十有三年
春,公至自晉。(經十三·二)夏,取邿。
(經十三·三)秋,九月庚辰,楚子審卒。
(經十三·四)冬,城防。
(傳十三·一)十三年,春,公至自晉,孟獻子書勞于廟,禮也。
(傳十三·二)夏,邿亂,分為三。師救邿,遂取之。凡書取,言易也;用大師焉曰滅;弗地曰入。
(傳十三·三)荀罃、士魴卒,晉侯搜于綿上以治兵。使士丐將中軍,辭曰:「伯游長。昔臣習於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游。」荀偃將中軍,士丐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黡,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愿上趙武,君其聽之。」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黡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晉侯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屬,以從於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
(傳十三·三)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黡為汏,弗敢違也。晉國以平,劇賴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務乎!《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其是之謂乎!周之興也,其《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詩》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言不讓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以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讒慝黜遠,由不爭也,謂之懿德。及其亂也,君子稱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是以上下無禮,亂虐并生,由爭善也,謂之昏德。國家之敝,恒必由之。」
(傳十三·四)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喪先君,未及習師保之教訓而應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師于鄢;以辱社稷,為大夫憂,其弘多矣。若以大夫之靈,獲保首領以歿於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於禰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秋,楚共王卒。子囊謀謚。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毀之?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征南海,以屬諸夏,而知其過,可不謂共乎?請謚之『共』。」大夫從之。
襄公(傳十三·五)吳侵楚,養由基奔命,子庚以師繼之。養叔曰:「吳乘我喪,謂我不能師也,必易我而不戒。子為三覆以待我,我請誘之。」子庚從之。戰于庸浦,大敗吳師,獲公子黨。君子以吳為不吊,《詩》曰:「不吊昊天,亂靡有定。」
(傳十三·六)冬,城防。書事,時也。於是將早城,臧武仲請俟畢農事,禮也。
(傳十三·七)鄭良霄、大宰石 猶在楚。石 言於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止鄭一卿,以除其偪,使睦而疾楚,以固於晉,焉用之?使歸而廢其使,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牽引也,不猶愈乎?」楚人歸之。
襄公(經十四·一)十有四年
春,王正月,季孫宿、叔老會晉士丐、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吳于向。
(經十四·二)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經十四·三)夏,四月,叔孫豹會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宮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
(經十四·四)己未,衛侯出奔齊。
(經十四·五)莒人侵我東鄙。
(經十四·六)秋,楚公子貞帥師伐吳。
(經十四·七)冬,季孫宿會晉士丐、宋華閱、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于戚。
(傳十四·一)十四年,春,吳告敗于晉。會于向,為吳謀楚故也。范宣子寮之不德也,以退吳人。執莒公子務婁,以其通楚使也。
(傳十四·一)將執戎子駒支,范宣子親數諸朝,曰:「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于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寒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于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貍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貍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殽之師。晉禦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于時,以從執政,猶殽志也,豈敢離逖?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協會,成愷悌也。
(傳十四·一)於是子叔齊子為季武子介以會,自是晉人輕魯幣而益敬其使。吳子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季札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君,義嗣也,誰敢奸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愿附於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室而耕,乃舍之。
(傳十四·三)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晉侯待于竟,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魯人、莒人先濟。鄭子蟜見衛北宮懿子曰:「與人而不固,取惡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說。二子見諸侯之師而勸之濟。濟涇而次。秦人毒涇上流,師人多死。鄭司馬子蟜帥鄭師以進,師皆從之,至于棫林,不獲成焉。荀偃令曰:「雞鳴而駕,塞井夷灶,唯餘馬首是瞻。」欒黡曰:「晉國之命,未是有也。餘馬首欲東。」乃歸。下軍從之。左史謂魏莊子曰:「不待中行伯乎?」莊子曰:「夫子命從帥,欒伯,吾帥也,吾將從之。從帥,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令實過,悔之何及!多遺秦禽。」乃命大還。晉人謂之「遷延之役。」欒黡曰:「此役也,報櫟之敗也。役又無功,晉之恥也。吾有二位於戎路,敢不恥乎?」與士鞅馳秦師,死焉。士鞅反。欒黡謂士丐曰:「餘弟不欲往,而子召之。餘弟死,而子來,是而子殺餘之弟也。弗逐,餘亦將殺之。」士鞅奔秦。
襄公(傳十四·三)於是齊崔杼、宋華閱、仲江會伐秦。不書,惰也。向之會亦如之。衛北宮括不書於向,書於伐秦,攝也。秦伯問於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對曰:「然。欒黡汰虐已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對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而黡之怨實章,將於是乎在。」秦伯以為知言,為之請於晉而復之。
(傳十四·四)衛獻公戒孫文子、甯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鴻於囿。二子從之,不釋皮冠而與之言。二子怒。孫文子如戚,孫蒯入使。公飲之酒,使大師歌《巧言》之卒章。大師辭。師曹請為之。初,公有嬖妾,使師曹誨之琴,師曹鞭之。公怒,鞭師曹三百。故師曹欲歌之,以怒孫子,以報公。公使歌之,遂誦之。蒯懼,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并帑於戚而入,見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懼社稷之傾覆,將若之何?」對曰:「君制其國,臣敢奸之?雖奸之,庸知愈乎?」遂行,從近關出。
(傳十四·四)公使子蟜、子伯、子皮與孫子盟于丘宮,孫子皆殺之。四月己未,子展奔齊,公如鄄。使子行請於孫子,孫子又殺之。公出奔齊,孫氏追之,敗公徒于阿澤,鄄人執之。初,尹公佗學射於庾公差,庾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公。子魚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
(傳十四·四)子鮮從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定姜曰:「無神,何告?若有,不可誣也。有罪,若何告無?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為師保,而蔑之,二罪也。餘以巾櫛味君,而暴妾使餘,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公使厚成叔吊于衛,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於執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泄,其若之何?』衛人使大叔儀對,曰:「群臣不佞,得罪於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棄之,以為君憂。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貺。」厚孫歸,復命,語臧武仲曰:「衛君其必歸乎!有大叔儀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撫其內,或營其外,能無歸乎!」
(傳十四·四)齊人以郲寄衛侯。及其復也,以郲糧歸。右宰穀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辭曰:「餘不說初矣。餘狐裘而羔袖。」乃赦之。
(傳十四·四)衛人立公孫剽,孫林父、甯殖相之,以聽命於諸侯。衛侯在郲,臧紇如齊唁衛侯。衛侯與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衛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糞土也。亡而不變,何以復國?」子展、子鮮聞之,見臧紇,與之言,道。臧孫說,謂其人曰:「衛君必入。夫二子者,或挽之,或推之,欲無入,得乎?」
(傳十四·五)師歸自伐秦。晉侯舍新軍,禮也。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周為六軍,諸侯之大者,三軍可也。於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軍無帥,故舍之。
(傳十四·六)師曠侍於晉侯。晉侯曰:「衛人出其君,不亦故?」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為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皆有親昵,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沈諫。』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天之愛民殃,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襄公(傳十四·七)秋,楚子為庸浦之役故,子囊師于棠,以伐吳。吳人不出而還。子囊殿,以吳為不能而弗儆。吳人自皋舟之隘要而擊之。楚人不能相救,吳人敗之,獲楚公子宜穀。
(傳十四·八)王使劉定公賜齊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大師,以表東海。王室之不壞,繄伯舅是賴。今餘命女環,茲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無忝乃舊。敬之哉!無廢朕命!」
(傳十四·九)晉侯問衛故於中行獻子。對曰:「不如因而定之。衛有君矣,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撫之。』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亂者取之。推亡、固存,國之道也。』君其定衛以待時乎!」冬,會于戚,謀定衛也。
(傳十四·十)范宣子假羽毛於齊而弗歸,齊人始貳。
(傳十四·十一)楚子囊還自伐吳,卒。將死,遺言謂子庚:「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將死,不忘衛社稷,可不謂忠乎?忠,民之望也。《詩》曰:「行歸于周,萬民所望」,忠也。
襄公(經十五·一)十有五年
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于劉。
(經十五·二)劉夏逆王后于齊。
(經十五·三)夏,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
(經十五·四)季孫宿、叔孫豹帥師城成郛。
(經十五·五)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
(經十五·六)邾人伐我南鄙。
(經十五·七)冬,十有一月癸亥,晉侯周卒。
(傳十五·一)十五年,春,宋向戌來聘,且尋盟。見孟獻子,尤其室,曰:「子有令聞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對曰:「我在晉,吾兄為之。毀之重勞,且不敢間。」
(傳十五·二)官師從單靖公逆王后于齊。卿不行,非禮也。
(傳十五·三)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蔿子馮為大司馬,公子橐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左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蕩為連尹,養由基為宮廄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傳十五·四)鄭尉氏、司氏之亂,其餘盜在宋。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產之故,納賂于宋,以馬四十乘,與師茷、師慧。三月,公孫黑為質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齊與之,良司臣而逸之,托諸季武子,武子寘諸卞。鄭人醢三人也。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矇?必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之。夏,齊侯圍成,貳於晉故也。於是乎城成郛。
(傳十五·六)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于晉。晉將為會以討邾、莒,晉侯有疾,乃止。冬,晉悼公卒,遂不克會。
(傳十五·七)鄭公孫夏如晉奔喪,子蟜送葬。
(傳十五·八)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稽首而告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納此以請死也。」子罕寘諸其里,使玉人為之攻之,富而後使復其所。
(傳十五·九)十二月,鄭人奪堵狗之妻,而歸諸范氏。
襄公(經十六·一)十有六年
春,王正月,葬晉悼公。
(經十六·二)三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溴梁。戊寅,大夫盟。
(經十六·三)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
(經十六·四)齊侯伐我北鄙。
(經十六·五)夏,公至自會。
(經十六·六)五月甲子,地震。
(經十六·七)叔老會鄭伯、晉荀偃、衛甯殖、宋人伐許。
(經十六·八)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成。
(經十六·九)大雩。
(經十六·十)冬,叔孫豹如晉。
(傳十六·一)十六年,春,葬晉悼公。平公即位,羊舌肸為傅,張君臣為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為公族大夫,虞丘書為乘馬御。改服、修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會于溴梁。命歸侵田。以我故,執邾宣公、莒犁比公,且曰「通齊、楚之使」。晉侯與諸侯宴于溫,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使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歸。於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甯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
(傳十六·二)許男請遷于晉。諸侯遂遷許,許大夫不可,晉人歸諸侯。
(傳十六·二)鄭子蟜聞將伐許,遂相鄭伯以從諸侯之師。穆叔從公。齊子帥師會晉荀偃。書曰「會鄭伯」,為夷故也。
(傳十六·二)夏,六月,次于棫林。庚寅,伐許,次于函氏。
(傳十六·三)晉荀偃、欒黡帥師伐楚,以報宋楊梁之役。楚公子格帥師,及晉師戰于湛阪。楚師敗績。晉師遂侵方城之外,復伐許而還。
(傳十六·四)秋,齊侯圍成,孟孺子速徼之。齊侯曰:「是好勇,去之以為之名。」速遂塞海陘而還。
(傳十六·五)冬,穆叔如晉聘,且言齊故。晉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與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是以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比執豆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沈同恤社稷,而使魯及此?」見范宣子,賦《鴻雁》之卒章。宣子曰:「丐在此,敢使魯無鳩乎?」
襄公(經十七·一)十有七年
春,王二月,庚午,邾子牼卒。
(經十七·二)宋人伐陳。
(經十七·三)夏,衛石買帥師伐曹。
(經十七·四)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帥師伐我北鄙,圍防。
(經十七·五)九月,大雩。
(經十七·六)宋華臣出奔陳。
(經十七·七)冬,邾人伐我南鄙。
(傳十七·一)十七年,春,宋莊朝伐陳,獲司徒卬,卑宋也。
(傳十七·二)衛孫蒯田于曹隧,飲馬于重丘,毀其瓶。重丘人閉門而詬之,曰:「親逐而君,爾父為厲。是之不憂,而何以田為?」夏,衛石買、孫蒯伐曹,取重丘。曹人愬于晉。
(傳十七·三)齊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圍臧紇于防。師自陽關逆臧孫,至于旅松。郰叔紇、臧疇、臧賈帥甲三百,宵犯齊師,送之而復。齊師去之。
(傳十七·三)齊人獲臧堅,齊侯使夙沙衛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抉其傷而死。
(傳十七·四)冬,邾人伐我南鄙,為齊故也。
(傳十七·五)宋華閱卒,華臣弱皋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賊六人以鈹殺諸盧門合左師之後。左師懼,曰:「老夫無罪。」賊曰:「皋比私有討於吳。」遂幽其妻,曰:「畀餘而大璧。」宋公聞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舍之。左師為己短策,茍過華臣之門,必騁。十一月甲午,國人逐瘈狗。瘈狗入於華臣氏,國人從之。華臣懼,遂奔陳。
(傳十七·六)宋皇國父為大宰,為平公筑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筑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撲,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
(傳十七·七)齊晏桓子卒,晏嬰粗缞斬,苴绖、帶、杖,菅屨,食鬻,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唯卿為大夫。」
襄公(經十八·一)十有八年
春,白狄來。
(經十八·二)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
(經十八·三)秋,齊師伐我北鄙。
(經十八·四)冬,十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圍齊。
(經十八·五)曹伯負芻卒于師。
(經十八·六)楚公子午帥師伐鄭。
(傳十八·一)十八年,春,白狄始來。
(傳十八·二)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于長子,執孫蒯于純留,為曹故也。
(傳十八·三)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隊於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茲主必死。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系玉二,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眾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茍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復濟。唯爾有神裁之。」沈玉而濟。
(傳十八·三)冬,十月,會于魯濟,尋溴梁之言,同伐齊。齊侯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里。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
(傳十八·三)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旆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旆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眾也,乃脫歸。丙寅晦,齊師夜遁。師曠告晉侯曰;「鳥烏之聲樂,齊師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叔向告晉侯曰:「城上有烏,齊師其遁。」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陰,遂從齊師。夙沙衛連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衛殺馬於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兩矢夾脰,曰:「止,將為三軍獲;不止,將取其衷。」顧曰:「為私誓。」州綽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而縛,坐于中軍之鼓下。
(傳十八·三)晉人欲逐歸者,魯、衛請攻險。己卯,荀偃、士丐以中軍克京茲。乙酉,魏絳、欒盈以下軍克邿;趙武、韓起以上軍圍盧,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門之萩。范鞅門于雍門,其御追喜以戈殺犬于門中;孟莊子斬其橁以為公琴。己亥,焚雍門及西郭、南郭。劉難、士弱率諸侯之師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東郭、北郭,范鞅門于揚門。州綽門于東閶,左驂迫,還于東門中,以枚數闔。齊侯駕,將走郵棠。太子與郭榮扣馬,曰:「師速而疾,略也。將退矣,君何懼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眾。君必待之!」將犯之。太子抽劍斷鞅,乃止。甲辰,東侵及濰,南及沂。
(傳十八·四)鄭子孔欲去諸大夫,將叛晉而起楚師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許。楚子聞之,使楊豚尹宜告子庚曰:「國人謂不穀主社稷而不出師,死不從禮。不穀即位,於今五年,師徒不出,人其以不穀為自逸而忘先君之業矣。大夫圖之,其若之何?」子庚嘆曰:「君王其謂午懷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見使者,稽首而對曰:「諸侯方睦於晉,臣請嘗之。若可,君而繼之。不可,收師而退,可以無害,君亦無辱。」子庚帥師治兵於汾。於是子蟜、伯有、子張從鄭伯伐齊,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謀,完守入保。子孔不敢會楚師。
(傳十八·四)楚師伐鄭,次於魚陵。右師城上棘,遂涉潁。次于旃然。旃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胥靡、獻于、雍梁,右回梅山,侵鄭東北,至于蟲牢而反。子庚門于純門,信于城下而還,涉於魚齒之下。甚雨及之。楚師多凍,役徒幾盡。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襄公(經十九·一)十有九年
春,王正月,諸侯盟于祝柯。晉人執邾子。
(經十九·二)公至自伐齊。
(經十九·三)取邾田,自漷水。
(經十九·四)季孫宿如晉。
(經十九·五)葬曹成公。
(經十九·六)夏,衛孫林父帥師伐齊。
(經十九·七)秋,七月辛卯,齊侯環卒。
(經十九·八)晉士丐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
(經十九·九)八月丙辰,仲孫蔑卒。
(經十九·十)齊殺其大夫高厚。
(經十九·十一)鄭殺其大夫公子嘉。
(經十九·十二)冬,葬齊靈公。
(經十九·十三)城西郛。
(經十九·十四)叔孫豹會晉士丐于柯。
(經十九·十五)城武城。
(傳十九·一)十九年,春,諸侯還自沂上,盟于督揚,曰:「大毋侵小。」執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歸之于我。晉侯先歸。公享晉六卿于蒲圃,賜之三命之服;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賄荀偃束錦、加璧、乘馬,先吳壽夢之鼎。
(傳十九·一)荀偃癉疽,生瘍於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大夫先歸者皆反。士丐請見,弗內。請後,曰:「鄭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為未卒事於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茍終,所不嗣灶齊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為丈夫也。」
(傳十九·二)晉欒魴帥師從衛孫文子伐齊。
(傳十九·三)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范宣子為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曰:「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賦《六月》。
(傳十九·四)季武子以所得於齊之兵作林鐘而銘魯功焉。臧武仲謂季孫曰:「非禮也。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今稱伐,則下等也;計功,則借人也;言時,則妨民多矣,何以為銘?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銘其功烈,以示子孫,昭明德而懲無禮也。今將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銘之?小國幸於大國,而昭所獲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傳十九·五)齊侯娶于魯,曰顏懿姬,無子。其姪鬷聲姬,生光,以為太子。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屬諸戎子。戎子請以為太子,許之。仲子曰:「不可。廢常,不祥;間諸侯,難。光之立也,列於諸侯矣。今無故而廢之,是專黜諸侯,而以難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東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以為太子,夙沙衛為少傅。齊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殺戎子,尸諸朝,非禮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夏,五月壬辰晦,齊靈公卒。莊公即位。執公子牙於句瀆之丘。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
(傳十九·六)晉士丐侵齊,及穀,聞喪而還,禮也。
(傳十九·七)於四月丁未,鄭公孫蠆卒,赴於晉大夫。范宣子言於晉侯,以其善於伐秦也。六月,晉侯請於王,王追賜之大路,使以行,禮也。
(傳十九·八)秋,八月,齊崔杼殺高厚於灑藍,而兼其室。書曰「齊殺其大夫,」從君於昏也。
(傳十九·九)鄭子孔之為政也專,國人患之,乃討西宮之難與純門之師。子孔當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國人伐之,殺子孔而分其室。書曰「鄭殺其大夫」,專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媯之子也。圭媯之班亞宋子,而相親也;二子孔亦相親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簡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實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於難。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為右尹。鄭人使子展當國,子西聽政,立子產為卿。
(傳十九·十)齊慶封圍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齊侯圍之。見衛在城上,號之,乃下。問守備焉,以無備告。揖之,乃登。聞師將傅,食高唐人。殖綽、工僂會夜縋納師,醢衛于軍。
(傳十九·十一)城西郛,懼齊也。
(傳十九·十二)齊及晉平,盟于大隧。故穆叔會范宣子于柯。穆叔見叔向,賦《載馳》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歸,曰:「齊猶未也,不可以不懼。」乃城武城。
(傳十九·十三)衛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謂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襄公(經二十·一)二十年
春,王正月辛亥,仲孫速會莒人盟于向。
(經二十·二)夏,六月庚申,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淵。
(經二十·三)秋,公至自會。
(經二十·四)仲孫速帥師伐邾。
(經二十·五)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
(經二十·六)陳侯之弟黃出奔楚。
(經二十·七)叔老如齊。
(經二十·八)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經二十·九)季孫宿如宋。
(傳二十·一)二十年,春,及莒平。孟莊子會莒人盟于向,督揚之盟故也。
(傳二十·二)夏,盟于澶淵,齊成故也。
(傳二十·三)邾人驟至,以諸侯之迂能報也。秋,孟莊子伐邾以報之。
(傳二十·四)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晉,蔡人殺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陳慶虎、慶寅畏公子黃之偪,愬諸楚曰:「與蔡司馬同謀。」楚人以為討,公子黃出奔楚。初,蔡文侯欲事晉,曰:「先君與於踐土之盟,晉不可棄,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無常,公子燮求從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書曰「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言不與民同欲也;「陳侯之弟黃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黃將出奔,呼於國曰:「慶氏無道,求專陳國,暴蔑其君,而去其親,五年不滅,是無天也。」
(傳二十·五)齊子初聘于齊,禮也。
(傳二十·六)冬,季武子如宋,報向戌之聘也。褚師段逆之以受享,賦《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賄之。歸,復命,公享之,賦《魚麗》之卒章。公賦《南山有臺》。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傳二十·七)衛甯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於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甯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悼子許諾,惠子遂卒。
襄公(經二一·一)二十有一年
春,王正月,公如晉。
(經二一·二)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
(經二一·三)夏,公至自晉。
(經二一·四)秋,晉欒盈出奔楚。
(經二一·五)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經二一·六)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經二一·七)曹伯來朝。
(經二一·八)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傳二一·一)二十一年,春,公如晉,拜師及取邾田也。
(傳二一·二)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賜於其從者。於是魯多盜。季孫謂臧武仲曰:「子盍詰盜?」武仲曰:「不可詰也。紇又不能。」季孫曰:「我有四封,而詰其盜,何故不可?子為司寇,將盜是務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盜而大禮焉,何以止吾盜?子為正卿,而來外盜;使紇去之,將何以能?庶其竊邑於邾以來,子以姬氏妻之,而與之邑。其從者皆有賜焉。若大盜禮焉以君之姑姊與其大邑,其次皁牧輿馬,其小者衣裳劍帶,是賞盜也。賞而去之,其或難焉。紇也聞之:在上位者灑濯其心,壹以待人;軌度其信,可明徵也,而後可以治人。夫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書曰:『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將謂由己壹也。信由己臺,而後功可念也。」
襄公(傳二一·二)庶其非卿也,以地來,雖賤,必書,重地也。
(傳二一·三)齊侯使慶佐為大夫,復討公子牙之黨,執公子買于句瀆之丘。公子鉏來奔。叔孫還奔燕。
(傳二一·四)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馮為令尹,訪於申叔豫。叔豫曰:「國多寵而王弱,國不可為也。」遂以疾辭。方暑,闕地,下冰而床焉。重繭,衣裘,鮮食而寢。楚子使醫視之。復曰:「瘠則殃,而血氣未動。」乃使子南為令尹。
(傳二一·五)欒桓子娶於范宣子,生懷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欒氏,故與欒盈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欒祁與其老州賓通,幾亡室矣。懷子患之。祁懼其討也,愬諸宣子曰:「盈將為亂,以范氏為死桓主而專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寵報之,又與吾同官而專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專於國,有死而已,吾蔑從之矣。』其謀如是,懼害於主,吾不敢不言。」范鞅為之徵。懷子好施,士多歸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懷子為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秋,欒盈出奔楚。宣子殺箕遺、黃淵、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師、申書、羊舌虎、叔羆,囚伯華、叔向、籍偃。
(傳二一·五)人謂叔向曰:「子離於罪,其為不知乎?」叔向曰:「與其死亡若何?《詩》曰:『優哉游哉,聊以卒歲』,知也。」樂王鮒見叔向,曰:「吾為子請。」叔向弗應。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聞之,曰:「樂王鮒言於君,無不行,求赦君子,吾子不許。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樂王鮒,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舉不棄讎,內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夫子覺者也。」
(傳二一·五)晉侯問叔向之罪於樂王鮒。對曰:「不棄其親,其有焉。」於是祁奚老矣,聞之,乘馹而見宣子,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有謨勛,明徵定保。』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乎?鯀殛而禹興;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無怨色;管、蔡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棄社稷?子為善,誰敢不勉?多殺何為?」宣子說,與之乘,以言諸公而免之。不見叔向而歸,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傳二一·五)初,叔向之母妒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餘懼其生龍蛇以禍女。女敝族也。國多大寵,不仁人間之,不亦難乎?餘何愛焉?」使往視寢,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欒懷子嬖之,故羊舌氏之族及於難。
(傳二一·五)欒盈過於周,周西鄙掠之。辭於行人曰:「天子陪臣盈得罪於王之守臣,將逃罪。罪重於郊甸,無所伏竄,敢布其死:昔陪臣書能輸力於王室,王施惠焉。其子黡不能保任其父之勞。大君若不棄書之力,亡臣猶有所逃。若棄書之力,而思黡之罪,臣戮餘也,將歸死於尉氏,不敢還矣。敢布四體,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欒氏者,歸所取焉,使候出諸轘轅。
(傳二一·六)冬,曹武公來朝,始見也。
(傳二一·七)會於商任,錮欒氏也。齊侯、衛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會朝,禮之經也;禮,政之輿也;政,身之守也。怠禮,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亂也。」
(傳二一·八)知起、中行喜、州綽、邢蒯出奔齊,皆欒氏之黨也。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餘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亦子之勇也。」齊莊公朝,指殖綽、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綽曰:「君以為雄,誰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陰之役,先二子鳴。」莊公為勇爵,殖綽、郭最欲與焉。州綽曰:「東閭之役,臣左驂迫,還於門中,識其枚數,其可以與於此乎?」公曰:「子為晉君也。」對曰:「臣為隸新,然二子者,譬於禽獸,臣食其肉而寢處其皮矣。」
襄公(經二二·一)二十有二年
春,王正月,公至自會。
(經二二·二)夏,四月。
(經二二·三)秋,七月辛酉,叔老卒。
(經二二·四)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沙隨。
(經二二·五)公至自會。
(經二二·六)楚殺其大夫公子追舒。
(傳二二·一)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聖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聖為?」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國之蠹也。」令倍其賦。
(傳二二·二)夏,晉人徵朝于鄭。鄭人使少正公孫僑對曰:「在晉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於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駟從寡君以朝于執事,執事不禮於寡君,寡君懼。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晉是以有戲之役。楚人猶競,而申禮於敝邑。敝邑欲從執事而懼為大尤,曰:『晉其謂我不共有禮?』是以不敢攜貳於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從寡君以觀釁於楚,晉於是乎有蕭魚之役。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譬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競,寡君盡其土實,重之以宗器,以受齊盟。遂帥群臣隨于執事,以會歲終。貳於楚者子侯、石盂,歸而討之。溴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孫夏從寡君以朝于君,見於嘗酎,與執燔焉。間二年,聞君將靖東夏,四月,又朝以聽事期。不朝之間,無歲不聘,無役不從。以大國政令之無常,國家罷病,不虞薦至,無日不惕,豈敢忘職?大國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為口實,其無乃不堪任命而翦為仇讎?敝邑是懼,其敢忘君命?委諸執事,執事實重圖之。」
(傳二二·三)秋,欒盈自楚適齊。晏平仲言於齊侯曰:「商任之會,受命於晉。今納欒氏,將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圖之。」弗聽。退告陳文子曰:「君人執信,臣人執共。忠、信、篤、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棄也,弗能久矣。」
(傳二二·四)九月,鄭公孫黑肱有疾,歸邑于公,召室老、宗人立段,而使黜官、薄祭。祭以特羊,殷以少牢,足以共祀,盡歸其餘邑,曰:「吾聞之:生於亂世,貴而能貧,民無求焉,可以後亡。敬共事君與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己巳,伯張卒。君子曰:「善戒。《詩》曰:『慎爾侯度,用戒不虞』,鄭子張其有焉。」
(傳二二·五)冬,會于沙隨,復錮欒氏也。欒盈猶在齊。晏子曰:「禍將作矣。齊將伐晉,不可以不懼。」
(傳二二·六)楚觀起有寵於令尹子南,未益祿而有馬數十乘。楚人患之,王將討焉。子南之子棄疾為王御士,王每見之,必泣。棄疾曰:「君三泣臣矣,敢問誰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爾所知也。國將討焉,爾其居乎?」對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泄命重刑,臣亦不為。」王遂殺子南於朝,轘觀起於四竟。子南之臣謂棄疾:「請徙子尸於朝。」曰:「君臣有禮,唯二三子。」三日,棄疾請尸。王許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曰:「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弗忍也。」遂縊而死。
(傳二二·六)復使薳子馮為令尹,公子齮為司馬,屈建為莫敖。有寵於薳子者八人,皆無祿而多馬。他日朝,與申叔豫言,弗應而退。從之,入於人中。又從之,遂歸。退朝,見之,曰:「子三困我於朝,吾懼,不敢不見。吾過,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對曰:「吾不免是懼,何敢告子?」曰:「何故?」對曰:「昔觀起有寵於子南,子南得罪,觀起車裂,何故不懼?」自御而歸,不能當道。至,謂八人者曰:「吾見申叔,夫子所謂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則可;不然,請止。」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
(傳二二·七)十二月,鄭游眅將歸晉,未出竟,遭逆妻者,奪之,以館于邑。丁巳,其夫攻子明,殺之,以其妻行。子展廢良而立大叔,曰:「國卿,君之貳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茍。請舍子明之類。求亡妻者,使復其所。使游氏勿怨。」曰:「無昭惡也。」
襄公(經二三·一)二十有三年
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經二三·二)三月己巳,杞伯丐卒。
(經二三·三)夏,邾畀我來奔。
(經二三·四)葬杞孝公。
(經二三·五)陳殺其大夫慶虎及慶寅。
(經二三·六)陳侯之弟黃自楚歸于陳。
(經二三·七)晉欒盈復入于晉,入于曲沃。
(經二三·八)秋,齊侯伐衛,遂伐晉。
(經二三·九)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
(經二三·十)己卯,仲孫速卒。
(經二三·十一)冬,十月乙亥,臧孫紇出奔邾。
(經二三·十二)晉人殺欒盈。
(經二三·十三)齊侯襲莒。
(傳二三·一)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晉悼夫人喪之。平公不徹樂,非禮也。禮,為鄰國闕。
(傳二三·二)陳侯如楚,公子黃愬二慶於楚,楚人召之。使慶樂往,殺之。慶氏以陳叛。夏,屈建從陳侯圍陳。陳人城,板隊而殺人。役人相命,各殺其長,遂殺慶虎、慶寅。楚人納公子黃。君子謂慶氏不義,不可肆也。故《書》曰:「惟命不于常。」
(傳二三·三)晉將嫁女于吳,齊侯使析歸父媵之,以藩載欒盈及其士,納諸曲沃。欒盈夜見胥午而告之。對曰:「不可。天之所廢,誰能興之?子必不免。吾非愛死也,知不集也。」盈曰:「雖然,因子而死,吾無悔矣。我實不天,子無咎焉。」許諾。伏之而觴曲沃人,樂作,午言曰:「今也得欒孺子何如?」對曰:「得主而為之死,猶不死也。」皆嘆,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貳之有!」盈出,遍拜之。
(傳二三·三)四月,欒盈帥曲沃之甲,因魏獻子,以晝入絳。初,欒盈佐魏莊子於下軍,獻子私焉,故因之。趙氏以原、屏之難怨欒氏。韓、趙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欒氏,而固與范氏和親。知悼子少,而聽於中行氏。程鄭嬖於公。唯魏氏及七輿大夫與之。樂王鮒侍坐於范宣子。或告曰:「欒氏至矣。」宣子懼。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宮,必無害也。且欒氏多怨,子為政,欒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權,又執民柄,將何懼焉?欒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強取也。夫克亂在權,子無懈矣!」
襄公(傳二三·三)公有姻喪,王鮒使宣子墨缞冒绖,二婦人輦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宮。范鞅逆魏舒,則成列既乘,將逆欒氏矣。趨進,曰:「欒氏帥賊以入,鞅之父與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請驂乘。」持帶,遂超乘。右撫劍,左援帶,命驅之出。仆請,鞅曰:「之公。」宣子逆諸階,執其手,賂之以曲沃。初,斐豹,隸也,著於丹書。欒氏之力臣曰督戎,國人懼之。斐豹謂宣子曰:「茍焚丹書,我殺督戎。」宣子喜,曰:「而殺之,所不請於君焚丹書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閉之。督戎從之。逾隱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後擊而殺之。
(傳二三·三)范氏之徒在臺後,欒氏乘公門。宣子謂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劍以帥卒,欒氏退,攝車從之。遇欒樂,曰:「樂免之。死,將訟女於天。」樂射之,不中;又注,則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鉤之,斷肘而死。欒魴傷。欒盈奔曲沃。晉人圍之。
(傳二三·四)秋,齊侯伐衛。先驅,穀榮御王孫揮,召揚為右;申驅,成秩御莒恒,申鮮虞之傅摯為右。曹開御戎,晏父戎為右。貳廣,上之登御邢公,盧蒲癸為右;啟,牢成御襄罷師,狼蘧疏為右;胠,商子車御侯朝,桓跳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為右;燭庸之越駟乘。自衛將遂伐晉。
(傳二三·四)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崔杼諫曰:「不可。臣聞之:小國間大國之敗而毀焉,必受其咎。君其圖之。」弗聽。陳文子見崔武子,曰:「將如君何?」武子曰:「吾言於君,君弗聽也。以為盟主,而利其難。群臣若急,君於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將死乎!謂君甚而又過之,不得其死。過君以義,猶自抑也,況以惡乎?」齊侯遂伐晉,取朝歌。為二隊,入孟門,登大行。張武軍於熒庭,戍郫邵,封少水,以報平陰之役,乃還。趙勝帥東陽之師以追之,獲晏氂。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禮也。
(傳二三·五)季武子無適子,公彌長,而愛悼子,欲立之。訪於申豐曰:「彌與紇,吾皆愛之,欲擇才焉而立之。」申豐趨退,歸,盡室將行。他日,又訪焉。對曰:「其然,將具敝車而行。」乃止。訪於臧紇。臧紇曰:「飲我酒,吾為子立之。」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為客。既獻,臧孫命北面重席,新樽絜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及乃旅而召公鉏,使與之齒。季孫失色。
(傳二三·五)季氏以公鉏為馬正,慍而不出。閔子馬見之,曰:「子無然。禍福無門,唯人所召。為人子者,患不孝不患無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奸回不軌,禍涪下民可也。」公鉏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孫喜,使飲己酒,而以具往,盡舍旃。故公鉏氏富,又出為公左宰。
(傳二三·五)孟孫惡臧孫,季孫愛之。孟氏之御騶豐點好羯也,曰:「從餘言必為孟孫。」再三云,羯從之。孟莊子疾,豐點謂公鉏:「茍立羯,請讎臧氏。」公鉏謂季孫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則季氏信有力於臧氏矣。」弗應。己卯,孟孫卒。公鉏奉羯立于戶側。季孫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鉏曰:「羯在此矣。」季孫曰:「孺子長。」公鉏曰:「何長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傳二三·五)臧孫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孫之惡子也,而哀如是。季孫若死,其若之何?」臧孫曰:「季孫之愛我,疾疢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夫石猶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孫死,吾亡無日矣。」孟氏閉門,告於季孫曰:「臧氏將為亂,不使我葬。」季孫不信。臧孫聞之,戒。冬,十月,孟氏將辟,藉除於臧氏。臧孫使正夫助之,除於東門,甲從己而視之。孟氏又告季孫。季孫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紇斬鹿門之關以出奔邾。
(傳二三·五)初,臧宣叔娶于鑄,生賈及為而死。繼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紇,長於公宮。姜氏愛之,故立之。臧賈、臧為出在鑄。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賈,且致大蔡焉,曰:「紇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吊。紇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納請,其可。」賈曰:「是家之禍也,非子之過也。賈聞命矣。」再拜受龜,使為以納請,遂自為也。臧孫如防,使來告曰:「紇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請。茍守先祀,無廢二勛,敢不辟邑?」乃立臧為。臧紇致防而奔齊。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孫曰:「無辭。」將盟臧氏,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而問盟首焉。對曰:「盟東門氏也,曰『毋或如東門遂不聽公命,殺適立庶』。盟叔孫氏也,曰『毋或如叔孫僑如欲廢國常,蕩覆公室』。」季孫曰:「臧孫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門斬關?」季孫用之,乃盟臧氏,曰:「毋或如臧孫紇干國之紀,犯門斬關!」臧孫聞之,曰:「國有人焉,誰居?其孟椒乎!」
(傳二三·六)晉人克欒盈于曲沃,盡殺欒氏之族黨。欒魴出奔宋。書曰「晉人殺欒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傳二三·七)齊侯還自晉,不入,遂襲莒。門于且于,傷股而退。明日,將復戰,期于壽舒。杞殖、華還載甲夜入且于之隧,宿於莒郊。明日,先遇莒子於蒲侯氏。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華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齊侯歸,遇杞梁之妻於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於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齊侯吊諸其室。
(傳二三·八)齊侯將為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晝伏夜動,不穴於寢廟,畏人故也。今君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弗與田。仲尼曰:「知之難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夏書曰:『念茲在茲』,順事、恕施也。」
襄公(經二四·一)二十有四年
春,叔孫豹如晉。
(經二四·二)仲孫羯帥師侵齊。
(經二四·三)夏,楚子伐吳。
(經二四·四)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
(經二四·五)齊崔杼帥師伐莒。
(經二四·六)大水。
(經二四·七)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經二四·八)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
(經二四·九)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伐鄭。(經二四·十)公至自會。
(經二四·十一)陳鍼宜咎出奔楚。
(經二四·十二)叔孫豹如京師。
(經二四·十三)大饑。
(傳二四·一)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晉,范宣子逆之,問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謂也?」穆叔未對。宣子曰:「昔丐之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晉主夏盟為范氏,其是之謂乎!」穆叔曰:「以豹所聞,此之謂世祿,非不朽也。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
(傳二四·二)范宣子為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二月,鄭伯如晉,子產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
(傳二四·二)宣子說,乃輕幣。是行也,鄭伯朝晉,為重幣故,且請伐陳也。鄭伯稽首,宣子辭。子西相,曰:「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於敝邑,寡君是以請請罪焉,敢不稽首?」
(傳二四·三)孟孝伯侵齊,晉故也。
(傳二四·四)夏,楚子為舟師以伐吳,不為軍政,無功而還。
(傳二四·五)齊侯既伐晉而懼,將欲見楚子。楚子使薳啟強如齊聘,且請期。齊社,搜軍實,使客觀之。陳文子曰:「齊將有寇。吾聞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傳二四·六)秋,齊侯聞將有晉師,使陳無宇從薳啟強如楚,辭,且乞師。崔杼帥師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傳二四·七)會于夷儀,將以伐齊。水,不克。
(傳二四·八)冬,楚子伐鄭以救齊,門于東門,次于棘澤。諸侯還救鄭。晉侯使張骼、輔躒致楚師,求御于鄭。鄭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國之人不可與也。」對曰:「無有眾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婁無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後食之。使御廣車而行,己皆乘乘車。將及楚師,而後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皆取胄於櫜而胄,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復踞轉而鼓琴,曰:「公孫!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謀?」對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則怯也。」皆笑,曰:「公孫之亟也!」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啟強帥師送陳無宇。
(傳二四·九)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犁讓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
(傳二四·十)陳人復討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傳二四·十一)齊人城郟。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
(傳二四·十二)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子羽不能對,歸以語然明。然明曰:「是將死矣。不然,將亡。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下人而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其有亡釁乎!不然,其有惑疾,將死而憂也。」
襄公(經二五·一)二十有五年
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
(經二五·二)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弒其君光。
(經二五·三)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
(經二五·四)六月壬子,鄭公孫舍之帥師入陳。
(經二五·五)秋,八月己巳,諸侯同盟于重丘。
(經二五·六)公至自會。
(經二五·七)衛侯入于夷儀。
(經二五·八)楚屈建帥師滅舒鳩。
(經二五·九)冬,鄭公孫夏帥師伐陳。
(經二五·十)十有二月,吳子遏伐楚,門于巢,卒。
(傳二五·一)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公患之,使告于晉。孟公綽曰:「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不寇,使民不嚴,異於他日。」齊師徒歸。
(傳二五·二)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過。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據于蒺梨,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困于石,往不濟也;據于蒺梨,所恃傷也;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無所歸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驟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為崔子,其無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間伐晉也,曰:「晉必將報。」欲弒公以說于晉,而不獲間。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乃為崔子間公。
(傳二五·二)夏,五月,莒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齊。甲戌,饗諸北郭,崔子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于室,與崔子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賈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弗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墻,又射之,中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復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鬷蔑于平陰。
(傳二五·二)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枕尸股而哭,興,三踴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傳二五·二)盧蒲癸奔晉,王何奔莒。叔孫宣伯之在齊也,叔孫還納其女於靈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慶封為左相,盟國人於大宮,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仰天嘆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與大夫及莒子盟。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閭丘嬰以帷縛其妻而載之,與申鮮虞乘而出,鮮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昵,其誰納之?」行及弇中,將舍。嬰曰:「崔、慶其追我。」鮮虞曰:「一與一,誰能懼我?」遂舍,枕轡而寢,食馬而食,駕而行。出弇中,謂嬰曰:「速驅之!崔、慶之眾,不可當也。」遂來奔。崔氏側莊公于北郭。丁亥,葬諸士孫之里。四翣,不蹕,下車七乘,不以兵甲。
(傳二五·三)晉侯濟自泮,會于夷儀,伐齊,以報朝歌之役。齊人以莊公說,使隰鉏請成,慶封如師。男女以班。賂晉侯以宗器、樂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帥、三軍之大夫、百官之正長師旅及處守者皆有賂。晉侯許之。使叔向告於諸侯。公使子服惠伯對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國,君之惠也。寡君聞命矣。」
(傳二五·四)晉侯使魏舒、宛沒逆衛侯,將使衛與之夷儀。崔子止其帑,以求五鹿。
(傳二五·五)初,陳侯會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刊,鄭人怨之。六月,鄭子展、子產帥車七百乘伐陳,宵突陳城,遂入之。陳侯扶其太子偃師奔墓,遇司馬桓子,曰:「載餘!」曰:「將巡城。」遇賈獲,載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車。公曰:「舍而母。」辭曰:「不祥。」與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子展命師無入公宮,與子產親御諸門。陳侯使司馬桓子賂以宗器。陳侯免,擁社,使其眾男女別而纍,以待於朝。子展執縶而見,再拜稽首承飲而進獻。子美入,數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乃還。
(傳二五·六)秋,七月己巳,同盟于重丘,齊成故也。
(傳二五·七)趙文子為政,令薄諸侯之幣,而重其禮。穆叔見之,謂穆叔曰:「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齊崔、慶新得政,將求善於諸侯。武也知楚令尹。若敬行其禮,道之以文辭,以靖諸侯,兵可以弭。」
(傳二五·八)楚薳子馮卒,屈建為令尹,屈蕩為莫敖。舒鳩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離城,吳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師先,子強、息桓、子捷、子駢、子盂帥左師以退。吳人居其間七日。子強曰:「久將墊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戰。請以其私卒誘之,簡師,陳以待我。我克則進,奔則亦視之,乃可以免。不然,必為吳禽。」從之。五人以其私卒先擊吳師,吳師奔;登山以望,見楚師不繼,復逐之,傅諸其軍,簡師會之。吳師大敗。遂圍舒鳩,舒鳩潰。八月,楚滅舒鳩。
(傳二五·九)衛獻公入于夷儀。
(傳二五·十)鄭子產獻捷于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對曰:「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與其神明之後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以備三恪。則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賴。桓公之亂,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莊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殺之,我又與蔡人奉戴厲公。至於莊、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亂,成公播蕩,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陳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棄我姻親,介恃楚眾,以憑陵我敝邑,不可億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獲成命,則有我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懼不競而恥大姬,天誘其衷,啟敝邑心。陳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晉人曰:「何故戎服?」對曰:「我先君武、莊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復舊職。』命我文公戎服輔王,以授楚捷--不敢廢王命故也。」士莊伯不能詰,復於趙文子。文子曰:「其辭順。犯順,不祥。」乃受之。
(傳二五·十)冬,十月,子展相鄭伯如晉,拜陳之功。子西復伐陳,陳及鄭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
(傳二五·十一)楚蔿掩為司馬,子木使庀賦,數甲兵。甲午,蔿掩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淳鹵,數疆潦,規偃豬,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入修賦,賦車籍馬,賦車兵、徒兵、甲楯之數。既成,以授子木,禮也。
(傳二五·十二)十二月,吳子諸樊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于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啟之,將親門。我獲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臣隱於短墻以射之,卒。
(傳二五·十三)楚子以滅舒鳩賞子木。辭曰:「先大夫蔿子之功也。」以與蔿掩。
(傳二五·十四)晉程鄭卒,子產始知然明,問為政焉。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鹯之逐鳥雀也。」子產喜,以語子大叔,且曰:「他日,吾見蔑之面而已,今吾見其心矣。」子大叔問政於子產。子產曰:「政如農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而行之。行無越思,如農之有畔,其過鮮矣。」
(傳二五·十五)衛獻公自夷儀使與甯喜言,甯喜許之。大叔文子聞之,曰:「烏呼!《詩》所謂『我躬不說,皇恤我後』者,甯子可謂不恤其後矣。將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久行,思其終也,思其復也。書曰:『慎始而敬終,終以不困。』《詩》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甯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而況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舉而滅之,可哀也哉!」
(傳二五·十六)會于夷儀之歲,齊人城郟。其五月,秦、晉為成,晉韓起如秦蒞盟,秦伯車如晉蒞盟。成而不結。
襄公(經二六·一)二十有六年
春,王二月辛卯,衛甯喜弒其君剽。
(經二六·二)衛孫林父入于戚以叛。
(經二六·三)甲午,衛侯衎復歸于衛。
(經二六·四)夏,晉侯使荀吳來聘。
(經二六·五)公會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淵。
(經二六·六)秋,宋公殺其世子痤。
(經二六·七)晉人執衛甯喜。
(經二六·八)八月壬午,許男甯卒于楚。
(經二六·九)冬,楚子、蔡侯、陳侯伐鄭。
(經二六·十)葬許靈公。
(傳二六·一)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云,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不務德而爭善,私欲已侈,能無卑乎?」
(傳二六·二)衛獻公使子鮮為復,辭。敬姒強命之。對曰:「君無信,臣懼不免。」敬姒曰:「雖然,以吾故也。」許諾。初,獻公使與甯喜言,甯喜曰:「必子鮮在。不然,必敗。」故公使子鮮。子鮮不獲命於敬姒,以公命與甯喜言,曰:「茍反,政由甯氏,祭則寡人。」甯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遂行,從近關出。告右宰穀。右宰穀曰:「不可。獲罪於兩君,天下誰畜之?」悼子曰:「吾受命於先人,不可以貳。」穀曰:「我請使焉而觀之。」遂見公於夷儀。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無憂色,亦無寬言,猶夫人也。若不已,死無日矣。」悼子曰:「子鮮在。」右宰穀曰:「子鮮在,何益?多而能亡,於我何為?」悼子曰:「雖然,不可以已。」
(傳二六·二)孫文子在戚,孫嘉聘於齊,孫襄居守。二月庚寅,甯喜、右宰穀伐孫氏,不克,伯國傷。甯子出舍於郊。伯國死,孫氏夜哭。國人召甯子,甯子復攻孫氏,克之。辛卯,殺子叔及太子角。書曰「甯喜弒其君剽」,言罪之在甯氏也。孫林父以戚如晉。書曰「入于戚以叛」,罪孫氏也。臣之祿,君實有之。義則進,否則奉身而退。專祿以周旋,戮也。
(傳二六·二)甲午,衛侯入。書曰「復歸」,國納之也。大夫逆於竟者,執其手而與之言;道逆者,自車揖之;逆於門者,頷之而已。公至,使讓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聞衛國之言,吾子獨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對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負羈紲以從捍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貳,通外內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從近關出。公使止之。
(傳二六·三)衛人侵戚東鄙,孫氏愬于晉,晉戍茅氏。殖綽伐茅氏,殺晉戍三百人。孫蒯追之,弗敢擊。文子曰:「厲之不如。」遂從衛師,敗之圉。雍鉏獲殖綽。復愬于晉。
(傳二六·四)鄭伯賞入陳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產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產辭邑,曰:「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賞禮,請辭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孫揮曰:「子產其將知政矣。讓不失禮。」
(傳二六·五)晉人為孫氏故,召諸侯,將以討衛也。夏,中行穆子來聘,召公也。
(傳二六·六)楚子、秦人侵吳,及雩婁,聞吳有備而還。遂侵鄭。五月,至于城麇。鄭皇頡戍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戌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州犁。伯州犁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為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為穿封戌,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圍,弗及。楚人以皇頡歸。
(傳二六·六)印堇父與皇頡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獻於秦。鄭人取貨於印氏以請之,子大叔為令正,以為請。子產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鄭國。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從,遂行。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之。
(傳二六·七)六月,公會晉趙武、宋向戌、鄭良霄、曹人于澶淵,以討衛,疆戚田。取衛西鄙懿氏六十以與孫氏。趙武不書,尊公也。向戌不書,後也。鄭先宋,不失所也。於是衛侯會之。晉人執甯喜、北宮遺,使女齊以先歸。衛侯如晉,晉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
(傳二六·七)秋,七月,齊侯、鄭伯為衛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為盟主也。今為臣執君,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穆,罕氏其後亡者也,子展儉而壹。」
(傳二六·八)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棄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棄。長而美。平公入夕,共姬與之食。公見棄也而視之尤。姬納諸御,嬖,生佐,惡而婉。太子痤美而很,合左師畏而惡之。寺人惠墻伊戾為太子內師而無寵。秋,楚客聘於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貳心乎?縱有共其外,莫共其內,臣請往也。」遣之。至則坎用牲,加書徵之,而騁告公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為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太子。太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請,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左師聞之,聒而與之語。過期,乃縊而死。佐為太子。公徐聞其無罪也,乃亨伊戾。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問之。對曰:「君夫人氏也。」左師曰:「誰為君夫人?餘胡弗知?」圉人歸,以告夫人。夫人使饋之錦與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棄使某獻」。左師改命曰「君夫人」,而後再拜稽首受之。
(傳二六·九)鄭伯歸自晉,使子西如晉聘,辭曰:「寡君來煩執事,懼不免於戾,使夏謝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國。」
(傳二六·十)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戌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僭不濫,不敢怠皇。命于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
(傳二六·十)「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雍子之父兄譖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穀。晉將遁矣,雍子發命於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搜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為也。
(傳二六·十)「子反與子靈爭夏姬,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為謀主,捍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叛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狐庸為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為患,則子靈之為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苗,以為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熸,子反死之。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餘。』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為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祿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傳二六·十一)許靈公如楚,請伐鄭,曰:「師不興,孤不歸矣。」八月,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鄭,何以求諸侯?」冬,十月,楚子伐鄭,鄭人將禦之。子產曰:「晉、楚將平,諸侯將和,楚王是故昧於一來。不如使逞而歸,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釁於勇、嗇於禍、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國家之利也,若何從之?」子展說,不禦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墮其城。涉於樂氏,門于師之梁。縣門發,獲九人焉。涉于泛而歸。而後葬許靈公。
(傳二六·十二)衛人歸衛姬于晉,乃釋衛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傳二六·十三)晉韓宣子聘于周,王使請事。對曰:「晉士起將歸時事於宰旅,無他事矣。」王聞之,曰:「韓氏其昌阜於晉乎!辭不失舊。」
(傳二六·十四)齊人城郟之歲,其夏,齊烏餘以廩丘奔晉,襲衛羊角,取之;遂襲我高魚。有大雨,自其竇入,介于其庫,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于宋。於是范宣子卒,諸侯弗能治也。及趙文子為政,乃卒治之。文子言於晉侯曰:「晉為盟主,諸侯或相侵也,則討而使歸其地。今烏餘之邑,皆討類也,而貪之,是無以為盟主也。請歸之。」公曰:「諾。孰可使也?」對曰:「胥梁帶能無用師。」晉侯使往。
襄公(經二七·一)二十有七年
春,齊侯使慶封來聘。
(經二七·二)夏,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于宋。
(經二七·三)衛殺其大夫甯喜。
(經二七·四)衛侯之弟鱄出奔晉。
(經二七·五)秋,七月辛巳,豹及諸侯之大夫盟于宋。
(經二七·六)冬,十有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傳二七·一)二十七年,春,胥梁帶使諸喪邑者具車徒以受地,必周。使烏餘具車徒以受封。烏餘以其眾出,使諸侯偽效烏餘之封者,而遂執之,盡獲之。皆取其邑,而歸諸侯。諸侯是以睦於晉。
(傳二七·二)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慶季之車,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為?」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亦不知也。
(傳二七·三)衛甯喜專,公患之,公孫免餘請殺之。公曰:「微甯子,不及此。吾與之言矣。事未可知,只成惡名,止也。」對曰:「臣殺之,君勿與知。」乃與公孫無地、公孫臣謀,使攻甯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無罪,父子死餘矣!」夏,免餘復攻甯氏,殺甯喜及右宰穀,尸諸朝。石惡將會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尸,枕之股而哭之。欲斂以亡,懼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傳二七·三)子鮮曰:「逐我者出,納我者死。賞罰無章,何以沮勸?君失其信,而國無刑,不亦難乎!且鱄實使之。」遂出奔晉。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於河。托於木門,不鄉衛國而坐。木門大夫勸之仕,不可,曰:「仕而廢其事,罪也;從之,昭吾所以出也。將誰愬乎?吾不可以立於人之朝矣。」終身不仕。公喪之如稅服終身。公與免餘邑六十,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甯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為少師。公使為卿,辭曰:「大叔儀不貳,能贊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為卿。
(傳二七·四)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如晉,告趙孟。趙孟謀於諸大夫。韓宣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蠹,小國之大災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為盟主矣。」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陳文子曰:「晉、楚許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於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為會於宋。
(傳二七·四)五月甲辰,晉趙武至於宋。丙午,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為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為多文辭。戊申,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於晉。丁卯,宋向戌如陳,從子木成言於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庚午,向戌復於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晉之不能於齊,猶楚之不能於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於齊?」壬申,左師復言於子木,子木使馹謁諸王。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晳盟,以齊言。庚辰,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以藩為軍。
(傳二七·四)晉、楚各處其偏。伯夙謂趙孟曰:「楚氛其惡,懼難。」趙孟曰:「吾左還,入於宋,若我何?」辛巳,將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為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茍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將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為不信,猶不可,單斃其死。若合諸侯之卿,以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與宋致死,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傳二七·四)季武子使謂叔孫公命曰:「視邾、滕。」既而齊人請邾,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言違命也。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為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非歸其尸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尸盟者,楚為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
(傳二七·四)壬午,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為客,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乙酉,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于蒙門之外。子木問於趙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對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晉荀盈遂如楚蒞盟。
(傳二七·五)鄭伯享趙孟于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床笫之言不逾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
(傳二七·五)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傳二七·六)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以誣道蔽諸侯,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師辭邑。
(傳二七·六)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
(傳二七·七)齊崔杼生成及強而寡,娶東郭姜,生明。東郭姜以孤入,曰棠無咎,與東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疾而廢之,而立明。成請老于崔,崔子許之,偃與無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與強怒,將殺之,告慶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無咎與偃是從,父兄莫得進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慶封曰:「子姑退。吾圖之。」告盧蒲嫳。盧蒲嫳曰:「彼,君之讎也。天或者將棄彼矣。彼實家亂,子何病焉?崔之薄,慶之厚也。」他日又告。慶封曰:「茍利夫子,必去之。難,吾助女。」
(傳二七·七)九月庚辰,崔成、崔強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眾皆逃,求人使駕,不得。使圉人駕,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餘猶可。」遂見慶封。慶封曰:「崔、慶一也。是何敢然?請為子討之。」使盧蒲嫳帥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宮而守之。弗克,使國人助之,遂滅崔氏,殺成與強,而盡俘其家,其妻縊。嫳復命於崔子,且御而歸之。至,則無歸矣。乃縊。崔明夜辟諸大墓。辛巳,崔明來奔。慶封當國。
(傳二七·八)楚薳罷如晉蒞盟,晉侯享之。將出賦《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蕩將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養民,政其焉往?」
(傳二七·九)崔氏之亂,申鮮虞來奔,仆賃於野,以喪莊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為右尹。
(傳二七·十)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歷過也,再失閏矣。
襄公(經二八·一)二十有八年
春,無冰。
(經二八·二)夏,衛石惡出奔晉。
(經二八·三)邾子來朝。
(經二八·四)秋,八月,大雩。
(經二八·五)仲孫羯如晉。
(經二八·六)冬,齊慶封來奔。
(經二八·七)十有一月,公如楚。
(經二八·八)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
(經二八·九)乙未,楚子昭卒。
(傳二八·一)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今茲宋、鄭其饑乎!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以有時災,陰不堪陽。蛇乘龍。龍,宋、鄭之星也。宋、鄭必饑。玄枵,虛中也。枵,秏名也。土虛而民秏,不饑何為?」
(傳二八·二)夏,齊侯、陳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晉,宋之盟故也。齊侯將行,慶封曰:「我不與盟,何為於晉?」陳文子曰:「先事後賄,禮也。小事大,未獲事焉,從之如志,禮也。雖不與盟,敢叛晉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勸行!」
(傳二八·三)衛人討甯氏之黨,故石惡出奔晉。衛人立其從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禮也。
(傳二八·四)邾悼公來朝,時事也。
(傳二八·五)秋,八月,大雩,旱也。
(傳二八·六)蔡侯歸自晉,入于鄭。鄭伯享之,不敬。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迋勞於東門之外,而傲。吾曰猶將更之。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國,事大國,而惰傲以為己心,將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為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恒有子禍。」
(傳二八·七)孟孝伯如晉,告將為宋之盟故如楚也。
(傳二八·八)蔡侯之如晉也,鄭伯使游吉如楚。及漢,楚人還之,曰:「宋之盟,君實親辱。今吾子來,寡君謂吾子姑還,吾將使馹奔問諸晉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將利小國,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鎮撫其民人,以禮承天之休,此君之憲令,而小國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幣,以歲之不易,聘於下執事。今執事有命曰:女何與政令之有?必使而君棄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國將君是望,敢不唯命是聽?無乃非盟載之言,以闕君德,而執事有不利焉,小國是懼。不然,其何勞之敢憚?」
(傳二八·八)子大叔歸,復命。告子展曰:「楚子將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貪昧於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復之頤,曰『迷復,兇』,其楚子之謂乎!欲復其愿,而棄其本,復歸無所,是謂迷復,能無兇乎?君其往也,送葬而歸,以快楚心。楚不幾十年,未能恤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灶曰:「今茲周王及楚子皆將死。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
(傳二八·八)九月,鄭游吉如晉,告將朝于楚以從宋之盟。子產相鄭伯以如楚。舍不為壇。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適四國,未嘗不為壇。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無乃不可乎?」子產曰:「大適小,則為壇;小適大,茍舍而已,焉用壇?僑聞之,大適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過失,救其災患,賞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國不困,懷服如歸,是故作壇以昭其功,宣告後人,無怠於德。小適大有五惡: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職貢,從其時命。不然,則重其幣帛,以賀其福而吊其兇,皆小國之禍也,焉用作壇以昭其禍?所以告子孫,無昭禍焉可也。」
(傳二八·九)齊慶封好田而耆酒,與慶舍政,則以其內實遷于盧蒲嫳氏,易內而飲酒數日,國遷朝焉。使諸亡人得賊者,以告而反之,故反盧蒲癸。癸臣子之,有寵,妻之。慶舍之士謂盧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辟宗,何也?」曰:「宗不餘辟,餘獨焉辟之?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惡識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執寢戈而先後之。
(傳二八·九)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御者知之,則去其肉,而以其洎饋。子雅、子尾怒。慶封告盧蒲嫳。盧蒲嫳曰:「譬之如禽獸,吾寢處之矣。」使析歸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嬰之眾不足用也,知無能謀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車。子車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陳文子謂桓子曰:「禍將作矣,吾其何得?」對曰:「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傳二八·九)盧蒲癸、王何卜攻慶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讎,敢獻其兆。」子之曰:「克,見血。」冬,十月,慶封田于萊,陳無宇從。丙辰,文子使召之,請曰:「無宇之母疾病,請歸。」慶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龜而泣,乃使歸。慶嗣聞之,曰:「禍將作矣。」謂子家:「速歸,禍作必於嘗,歸猶可及也。」子家弗聽,亦無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獲在吳、越。」陳無宇濟水,而戕舟發梁。
(傳二八·九)盧蒲姜謂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將不出。我請止之。」癸曰:「諾。」十一月乙亥,嘗于大公之廟,慶舍蒞事。盧蒲姜告之,且止之,弗聽,曰:「誰敢者?」遂如公。麻嬰為尸,慶奊為上獻。盧蒲癸、王何執寢戈,慶氏以其甲環公宮。陳氏、鮑氏之圉人為優。慶氏之馬善驚,士皆釋甲束馬,而飲酒,且觀優,至於魚里。欒、高、陳、鮑之徒介慶氏之甲。子尾抽桷,擊扉三,盧蒲癸自後刺子之,王何以戈擊之,解其左肩。猶援廟桷,動於甍。以俎、壺投,殺人而後死。遂殺慶繩、麻嬰。公懼,鮑國曰:「群臣為君故也。」陳須無以公歸,稅服而如內宮。
(傳二八·九)慶封歸,遇告亂者。丁亥,伐西門,弗克。還伐北門,克之。入,伐內宮,弗克。反,陳于岳,請戰,弗許,遂來奔。獻車於季武子,美澤可以監。展莊叔見之,曰:「車甚澤,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孫穆子食慶封,慶封泛祭。穆子不說,使工為之誦《茅鴟》,亦不知。既而齊人來讓,奔吳。吳句餘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於其舊。子服惠伯謂叔孫曰:「天殆富淫人,慶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謂之賞,淫人富謂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將聚而殲旃。」
(傳二八·十)癸巳,天王崩。未來赴,亦未書,禮也。
(傳二八·十一)崔氏之亂,喪群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及慶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與北郭佐邑六十,受之。與子雅邑,辭多受少。與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為忠,故有寵。釋盧蒲嫳于北竟。
(傳二八·十一)求崔杼之尸,將戮之,不得。叔孫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亂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杼之臣曰:「與我其拱璧,吾獻其柩。」於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齊人遷莊公,殯于大寢,以其棺尸崔杼於市。國人猶知之,皆曰:「崔子也。」
(傳二八·十二)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陳侯、鄭伯、許男如楚。公過鄭,鄭伯不在,伯有迋勞於黃崖,不敬。穆叔曰:「伯有無戾於鄭,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鄭人不討,必受其辜。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敬可棄乎?」
(傳二八·十二)及漢,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國之為,豈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遠慮,小人從邇。饑寒之不恤,誰遑其後?不如姑歸也。」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榮成伯曰:「遠圖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為,非為楚也。饑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為之備。」宋公遂反。
(傳二八·十三)楚屈建卒,趙文子喪之如同盟,禮也。
(傳二八·十四)王人來告喪,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以徵過也。
襄公(經二九·一)二十有九年
春,王正月,公在楚。
(經二九·二)夏,五月,公至自楚。
(經二九·三)庚午,衛侯衎卒。
(經二九·四)閽弒吳子餘祭。
(經二九·五)仲孫羯會晉荀盈、齊高止、宋華定、衛世叔儀、鄭公孫段、曹人、莒人、滕人、薛人、小邾人城杞。
(經二九·六)晉侯使士鞅來聘。
(經二九·七)杞子來盟。
(經二九·八)吳子使札來聘。
(經二九·九)秋,九月,葬衛獻公。
(經二九·十)齊高止出奔北燕。
(經二九·十一)冬,仲孫羯如晉。
(傳二九·一)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釋不朝正于廟也。楚人使公親禭,公患之。穆叔曰:「祓殯而禭,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傳二九·二)二月癸卯,齊人葬莊公於北郭。
(傳二九·三)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陳侯、鄭伯、許男送葬,至於西門之外,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郟敖即位,王子圍為令尹。鄭行人子羽曰:「是謂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傳二九·四)公還,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曰:「聞守卞者將叛,臣帥徒以討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後聞取卞。公曰:「欲之而言叛,只見疏也。」公謂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對曰:「君實有國,誰敢違君?」公與公冶冕服。固辭,強之而後受。公欲無入。榮成伯賦《式微》,乃歸。五月,公至自楚。
(傳二九·四)公冶致其邑於季氏,而終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餘?」季孫見之,則言季氏如他日;不見則終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無以冕服斂,非德賞也。且無使季氏葬我。」
(傳二九·五)葬靈王,鄭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東西南北,誰敢寧處?堅事晉、楚,以蕃王室也。王事無曠,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傳二九·六)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吳子餘祭觀舟,閽以刀弒之。
(傳二九·七)鄭子展卒,子皮即位。於是鄭饑,而未及麥,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戶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於善,民之望也。」宋亦饑,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饑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傳二九·八)晉平公,杞出也,故治杞。六月,知悼子合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會之,鄭子大叔與伯石往。子大叔見大叔文子,與之語。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晉國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其棄諸姬,亦可知也已。諸姬是棄,其誰歸之?吉也聞之:棄同即異,是謂離德。《詩》曰:『協比其鄰,婚姻孔云。』晉不鄰矣,其誰云之?」
(傳二九·九)齊高子容與宋司徒見知伯,女齊相禮。賓出,司馬侯言於知伯曰:「二子皆將不免。子容專,司徒侈,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對曰:「專則速及,侈將以其力斃,專則人實斃之,將及矣。」
(傳二九·十)范獻子來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莊叔執幣。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於家臣。家臣展瑕、展王父為一耦;公臣公巫召伯、仲顏莊叔為一耦,鄫鼓父、黨叔為一耦。
(傳二九·十一)晉侯使司馬女叔侯來治杞田,弗盡歸也。晉悼夫人慍曰:「齊也取貨,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揚、韓、魏,皆姬姓也,晉是以大。若非侵小,將何所取?武、獻以下,兼國多矣,誰得治之?杞,夏餘也,而即東夷。魯,周公之後也,而睦於晉。以杞封魯猶可,而何有焉?魯之於晉也,職貢不乏,玩好時至,公卿大夫相繼於朝,史不絕書,府無虛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魯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寧夫人,而焉用老臣?」
(傳二九·十二)杞文公來盟,書曰「子」,賤之也。
(傳二九·十三)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說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
(傳二九·十三)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其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
(傳二九·十三)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傳二九·十三)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傳二九·十三)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免於欒、高之難。
(傳二九·十三)聘於鄭,見子產,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獻紵衣焉。謂子產曰:「鄭之執政侈,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適衛,說蘧瑗、史狗、史鰍、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
(傳二九·十三)自衛如晉,將宿於戚,聞鐘聲焉,曰:「異哉!吾聞之也:辯而不德,必加於戮。夫子獲罪於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何樂?夫子之在此也,猶燕之巢於幕上。君又在殯,而可以樂乎?」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適晉,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晉國其萃於三族乎!」說叔向。將行,謂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難。」
(傳二九·十四)秋,九月,齊公孫蠆、公孫灶放其大夫高止於北燕。乙未,出。書曰「出奔」,罪高止也。高止好以事自為功且專,故難及之。
(傳二九·十五)冬,孟孝伯如晉,報范叔也。
(傳二九·十六)為高氏之難故,高豎以盧叛。十月庚寅,閭丘嬰帥師圍盧。高豎曰:「茍使高氏有後,請致邑。」齊人立敬仲之曾孫酀,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豎致盧而出奔晉,晉人城綿而寘旃。
(傳二九·十七)鄭伯有使公孫黑如楚,辭曰:「楚、鄭方惡,而使餘往,是殺餘也。」伯有曰:「世行也。」子晳曰:「可則往,難則已,何世之有?」伯有將強使之。子晳怒,將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鄭大夫盟於伯有氏。裨諶曰:「是盟也,其與幾何?《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今是長亂之道也,禍未歇也,必三年而後能紓。」然明曰:「政將焉往?」裨諶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產?舉不逾等,則位班也。擇善而舉,則世隆也。天又除之,奪伯有魄,子西即世,將焉辟之?天禍鄭久矣,其必使子產息之,乃猶可以戾。不然,將亡矣。」
襄公(經三十·一)三十年
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
(經三十·二)夏,四月,蔡世子般弒其君固。
(經三十·三)五月甲午,宋災,宋伯姬卒。
(經三十·四)天王殺其弟佞夫。
(經三十·五)王子瑕奔晉。
(經三十·六)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
(經三十·七)鄭良霄出奔許,自許入于鄭,鄭人殺良霄。
(經三十·八)冬,十月,葬蔡景公。
(經三十·九)晉人、齊人、宋人、衛人、鄭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于澶淵,宋災故。
(傳三十·一)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通嗣君也。穆叔問王子圍之為政何如。對曰:「吾儕小人食而聽事,猶懼不給命,而不免於戾,焉與知政?」固問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將有大事,子蕩將與焉,助之匿其情矣。」
(傳三十·二)子產相鄭伯以如晉,叔向問鄭國之政焉。對曰:「吾得見與否,在此歲也。駟、良方爭,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見,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對曰:「伯有侈而愎,子晳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雖其和也,猶相積惡也,惡至無日矣。」
(傳三十·三)二月癸未,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矣,無子而往與於食,有與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吏走問諸朝。師曠曰:「魯叔仲惠伯會郤成子于承匡之歲也。是歲也,狄伐魯,叔孫莊叔於是乎敗狄于鹹,獲長狄僑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也。」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趙孟問其縣大夫,則其屬也。召之而謝過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晉國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武之罪也。敢謝不才。」遂仕之,使助為政。辭以老。與之田,使為君復陶,以為絳縣師,而廢其輿尉。
(傳三十·三)於是魯使者在晉,歸以語諸大夫。季武子曰:「晉未可媮也。有趙孟以為大夫,有伯瑕以為佐,有史趙、師曠而咨度焉,有叔向、女齊以師保其君。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媮乎?勉事之而後可。」
(傳三十·四)夏,四月己亥,鄭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鄭難之不已也。
(傳三十·五)蔡景侯為太子般娶于楚,通焉。太子弒景侯。
(傳三十·六)初,王詹季卒,其子括將見王,而嘆。單公子愆期為靈王御士,過諸廷,聞其嘆,而言曰:「烏乎!必有此夫!」入以告王,且曰:「必殺之!不戚而愿大,視躁而足高,心在他矣。不殺,必害。」王曰:「童子何知!」及靈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佞夫弗知。戊子,儋括圍蔿,逐成愆。成愆奔平畤。五月癸巳,尹言多、劉毅、單蔑、甘過、鞏成殺佞夫。括、瑕、廖奔晉。書曰「天王殺其弟佞夫」,罪在王也。
(傳三十·七)或叫于宋太廟曰:「譆譆,出出。」鳥鳴于亳社,如曰「譆譆」。甲午,宋大災。宋伯姬卒,待姆也。君子謂宋共姬女而不婦。女待人,婦義事也。
(傳三十·八)六月,鄭子產如陳蒞盟,歸,復命。告大夫曰:「陳,亡國也,不可與也。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門,以介於大國,能無亡乎?不過十年矣。」
(傳三十·九)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傳三十·十)鄭伯有耆酒為窟室,而夜飲酒擊鐘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穀。」皆自朝布路而罷。既而朝,則又將使子晳如楚,歸而飲酒。庚子,子晳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雍梁,醒而後知之。遂奔許。大夫聚謀。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國之利也。罕、駟、豐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人謂子產就直助強。子產曰:「豈為我徒?國之禍難,誰知所敝?或主強直,難乃不生。姑成吾所。」辛丑,子產斂伯有氏之死者而殯之,不及謀而遂行。印段從之。子皮止之。眾曰:「人不我順,何止焉?」子皮曰:「夫子禮於死者,況生者乎?」遂自止之。壬寅,子產入。癸卯,子石入。皆受盟于子晳氏。乙巳,鄭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宮,盟國人于師之梁之外。
(傳三十·十)伯有聞鄭人之盟己也怒,聞子皮之甲不與攻己也喜,曰:「子皮與我矣。」癸醜晨,自墓門之瀆入,因馬師頡介于襄庫,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以伐之。皆召子產。子產曰:「兄弟而及此,吾從天所與。」伯有死於羊肆。子產禭之,枕之股而哭之,斂而殯諸伯有之臣在市側者,既而葬諸斗城。子駟氏欲攻子產。子皮怒之,曰:「禮,國之干也。殺有禮,禍莫大焉。」乃止。於是游吉如晉還,聞難,不入。復命于介。八月甲子,奔晉。駟帶追之,及酸棗。與子上盟,用兩珪質于河。使公孫肸入盟大夫。己巳,復歸。書曰「鄭人殺良霄」,不稱大夫,言自外入也。
(傳三十·十)於子蟜之卒也,將葬,公孫揮與裨灶晨會事焉。過伯有氏,其門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猶在乎?」於是歲在降婁,降婁中而旦。裨灶指之曰:「猶可以終歲,歲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歲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婁。仆展從伯有,與之皆死。羽頡出奔晉,為任大夫。雞澤之會,鄭樂成奔楚,遂適晉。羽頡因之,與之比而事趙文子,言伐鄭之說焉。以宋之盟故,不可。子皮以公孫鉏為馬師。
(傳三十·十一)楚公子圍殺大司馬蔿掩而取其室。申無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國之主也。王子相楚國,將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禍國也。且司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體也。絕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體,以禍其國,無不祥大焉,何以得免?」
(傳三十·十二)為宋災故,諸侯之大夫會,以謀歸宋財。冬,十月,叔孫豹會晉趙武、齊公孫蠆、宋向戌、衛北宮佗、鄭罕虎及小邾之大夫會于澶淵。既而無歸於宋,故不書其人。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淵之會,卿不書,不信也夫。諸侯之上卿,會而不信,寵名皆棄,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信之謂也。又曰:『淑慎爾止,無載爾偽』,不信之謂也。」書曰「某人某人會于澶淵,宋災故」,尤之也。不書魯大夫,諱之也。
(傳三十·十三)鄭子皮授子產政。辭曰:「國小而偪,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寬。」子產為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產曰:「無欲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於邑,邑將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國何?」子產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歸。」既伯石懼而歸邑,卒與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為卿,辭。大史退,則請命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產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
(傳三十·十三)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大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豐卷將祭,請田焉。弗許,曰:「唯君用鮮,眾給而已。」子張怒,退而徵役。子產奔晉,子皮止之,而逐豐卷。豐卷奔晉。子產請其田里,三年而復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從政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襄公(經三一·一)三十有一年
春王正月。
(經三一·二)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宮。
(經三一·三)秋,九月癸巳,子野卒。
(經三一·四)己亥,仲孫羯卒。
(經三一·五)冬,十月,滕子來會葬。
(經三一·六)癸酉,葬我君襄公。
(經三一·七)十有一月,莒人弒其君密州。
(傳三一·一)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會。見孟孝伯,語之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趙孟死,為政者其韓子乎!吾子盍與季孫言之,可以樹善,君子也。晉君將失政矣,若不樹焉,使早備魯,既而政在大夫,韓子懦弱,大夫多貪,求欲無厭,齊、楚未足與也,魯其懼哉!」孝伯曰:「人生幾何,誰能無偷?朝不及夕,將安用樹?」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孫將死矣。吾語諸趙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與季孫語晉故,季孫不從。及趙文子卒,晉公室卑,政在侈家。韓宣子為政,不能圖諸侯。魯不堪晉求,讒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會。
(傳三一·二)齊子尾害閭丘嬰,欲殺之,使帥師以伐陽州。我問師故。夏,五月,子尾殺閭丘嬰,以說于我師。工儇灑、渻灶、孔虺、賈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傳三一·三)公作楚宮。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宮。若不復適楚,必死是宮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宮。叔仲帶竊其拱璧,以與御人,納諸其懷,而從取之,由是得罪。立胡女敬歸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毀也。
(傳三一·四)己亥,孟孝伯卒。立敬歸之娣齊歸之子公子禂。穆叔不欲,曰:「太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立長。年鈞擇賢,義鈞則卜,古之道也。非適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喪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謂不度。不度之人,鮮不為患。若果立之,必為季氏憂。」武子不聽,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於是昭公十九年矣,猶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也。
(傳三一·五)冬,十月,滕成公來會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將死矣。怠於其位,而哀已甚,兆於死所矣,能無從乎?」
(傳三一·六)癸酉,葬襄公。公薨之月,子產相鄭伯以如晉,晉侯以我喪故,未之見也。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闬閎,厚其墻垣,以無憂客使。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墻,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丐請命。」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逢執事之不間,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則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仆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災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今銅鞮之宮數里,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逾越;盜賊公行,而天癘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文伯復命。趙文子曰:「信。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
(傳三一·六)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筑諸侯之館。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矣;辭之繹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傳三一·七)鄭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適晉告,禮也。
(傳三一·八)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犁比公虐,國人患之。十一月,展輿因國人以攻莒子,弒之,乃立。去疾奔齊,齊出也。展輿,吳出也。書曰「莒人弒其君買朱鉏」,言罪之在也。
(傳三一·九)吳子使屈狐庸聘于晉,通路也。趙文子問焉,曰:「延州來季子其果立乎?巢隕諸樊,閽戕戴吳,天似啟之,何如?」對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啟季子也。若天所啟,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親而事有序,其天所啟也。有吳國者,必此君之子孫實終之。季子,守節者也,雖有國,不立。」
(傳三一·十)十二月,北宮文子相衛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過鄭,印段迋勞于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辭。文子入聘。子羽為行人,馮簡子與子大叔逆客。事畢而出,言於衛侯曰:「鄭有禮,其數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禮之於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
(傳三一·十)子產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於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踐、能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於野則獲,謀於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乃問四國之為於子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北宮文子所謂有禮也。
(傳三一·十一)鄭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產曰:「毀鄉校何如?」子產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
(傳三一·十二)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產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產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制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攻,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子產是以能為鄭國。
(傳三一·十三)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
(傳三一·十三)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為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為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左傳·昭公
昭公(經一·一)元年
春,王正月,公即位。
(經一·二)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弱、宋向戌、衛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于虢。
(經一·三)三月,取鄆。
(經一·四)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晉。
(經一·五)六月,丁巳,邾子華卒。
(經一·六)晉荀吳帥師敗狄于大鹵。
(經一·七)秋,莒去疾自齊入于莒。莒展輿出奔吳。
(經一·八)叔弓帥師疆鄆田。
(經一·九)葬邾悼公。
(經一·十)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經一·十一)楚公子比出奔晉。
(傳一·一)元年,春,楚公子圍聘于鄭,且娶於公孫段氏。伍舉為介。將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於外。既聘,將以眾逆。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圍布筵,告於莊、共之廟而來。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櫜而入。許之。
(傳一·一)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會於虢,尋宋之盟也。祁午謂趙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於晉。今令尹之不信,諸侯之所聞也。子弗戒,懼又如宋。子木之信稱於諸侯,猶詐晉而駕焉,況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於晉,晉之恥也。子相晉國,以為盟主,於今七年矣。再合諸侯,三合大夫,服齊、狄,寧東夏,平秦亂,城淳于,師徒不頓,國家不罷,民無謗讟,諸侯無怨,天無大災,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終之以恥,午也是懼,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賜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駕於晉也。今武猶是心也,楚又行僭,非所害也。武將信以為本,循而行之。譬如農夫,是穮是蓘;雖有饑饉,必有豐年。且吾聞之:能信不為人下,吾未能也。《詩》曰:『不僭不賊,鮮不為則』,信也。能為人則者,不為人下矣。吾不能是難,楚不為患。」楚令尹圍請用牲讀舊書加于牲上而已,晉人許之。
(傳一·一)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圍設服離衛。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鄭子皮曰:「二執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宮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鄭行人揮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憂子晳之欲背誕也。」子羽曰:「當璧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齊國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衛齊子曰:「茍或知之,雖憂何害?」宋合左師曰:「大國令,小國共,吾知共而已。」晉樂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
(傳一·一)退會,子羽謂子皮曰:「叔孫絞而婉,宋左師簡而禮,樂王鮒字而敬,子與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三大夫兆憂,憂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
昭公(傳一·二)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於會。楚告於晉曰:「尋盟未退,而魯伐莒,瀆齊盟,請戮其使。」樂桓子相趙文子,欲求貨於叔孫,而為之請。使請帶焉,弗與。梁其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叔孫曰:「諸侯之會,衛社稷也。我以貨免,魯必受師,是禍之也,何衛之為?人之有墻,以蔽惡也;墻之隙壞,誰之咎也?衛而惡之,吾又甚焉。雖怨季孫,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吾又誰怨?然鮒也賄,弗與,不已。」召使者,裂裳帛而與之,曰:「帶其褊矣。」
(傳一·二)趙孟聞之,曰:「臨患不忘國,忠也;思難不越官,信也;圖國忘死,貞也;謀主三者,義也。有是四者,又可戮乎?」乃請諸楚曰:「魯雖有罪,其執事不辟難,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勸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處不辟污,出不逃難,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難而不守,所由來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誰從之?魯叔孫豹可謂能矣,請免之,以靖能者。子會而赦有罪,又賞其賢,諸侯其誰不欣焉望楚而歸之,視遠如邇?,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樹之官,舉之表旗,而著之制令,過則有刑,猶不可壹。於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觀、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
(傳一·二)自無令王,諸侯逐進,狎主齊盟,其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國蔑有?主齊盟者,誰能辯焉?吳、濮有釁,楚之執事豈其顧盟?莒之疆事,楚勿與知,諸侯無煩,不亦可乎?莒、魯爭鄆,為日久矣。茍無大害於其社稷,可無亢也。去煩宥善,莫不競勸。子其圖之。」固請諸楚,楚人許之,乃免叔孫。
(傳一·三)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趙孟賦《小宛》之二章。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對曰:「王弱,令尹強,其可哉!雖可,不終。」趙孟曰:「何故?」對曰:「強以克弱而安之,強不義也。不義而強,其斃必速。《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強不義也。令尹為王,必求諸侯。晉少懦矣,諸侯將往。若獲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將何以終?夫以強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傳一·四)夏,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于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瓠葉》。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獻之籩豆於幕下。趙孟辭,私於子產曰:「武請於冢宰矣。」乃用一獻。趙孟為客。禮終乃宴。穆叔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又賦《采蘩》,曰:「小國為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國賴子,知免於戾矣。」飲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
(傳一·五)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於潁,館於雒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謂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隸人,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復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何以年?」
(傳一·六)叔孫歸,曾夭御季孫以勞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謂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魯以相忍為國也。忍其外,不忍其內,焉用之?」阜曰:「數月於外,一旦於是,庸何傷?賈而欲贏,而惡囂乎?」阜謂叔孫曰:「可以出矣。」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乃出見之。
(傳一·七)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公孫黑又使強委禽焉。犯懼,告子產。子產曰:「是國無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與。」犯請於二子,請使女擇焉。皆許之。子晳盛飾入,布幣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觀之,曰:「子晳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婦婦,所謂順也。」適子南氏。子晳怒,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執戈逐之,及沖,擊之以戈。子晳傷而歸,告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志也,故傷。」
(傳一·七)大夫皆謀之。子產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子南,而數之,曰:「國之大節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養其親,五者所以為國也。今君在國,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國之紀,不聽政也;子晳,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貴也;幼而不忌,不事長也;兵其從兄,不養親也。君曰:『餘不女忍殺,宥女以遠。』勉,速行乎,無重而罪!」五月庚辰,鄭放游楚於吳。將行子南,子產咨於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國政也,非私難也。子圖鄭國,利則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吉若獲戾,子將行之,何有於諸游?」
(傳一·八)秦後子有寵於桓,如二君於景。其母曰:「弗去,懼選。」癸卯,鍼適晉,其車千乘。書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晉」,罪秦伯也。後子享晉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車,自雍及絳。歸取酬幣,終事八反。司馬侯問焉,曰:「子之車盡於此而已乎?」對曰:「此之謂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見?」女叔齊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歸。臣聞君子能知其過,必有令圖。令圖,天所贊也。」
(傳一·八)後子見趙孟。趙孟曰:「吾子其曷歸?」對曰:「鍼懼選於寡君,是以在此,將待嗣君。」趙孟曰:「秦君何如?」對曰:「無道。」趙孟曰:「亡乎?」對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國於天地,有與立焉。不數世淫,弗能斃也。」趙孟曰:「夭乎?」對曰:「有焉。」趙孟曰:「其幾何?」對曰:「鍼聞之:國無道而年穀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後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主民,翫歲而愒日,其與幾何?」
(傳一·九)鄭為游楚亂故,六月丁巳,鄭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孫段氏。罕虎、公孫僑、公孫段、印段、游吉、駟帶私盟于閨門之外,實薰隧。公孫黑強與於盟,使大史書其名,且曰「七子」。子產弗討。
(傳一·十)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于大原,崇卒也。將戰,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又厄,以什共車,必克。困諸厄,又克。請皆卒,自我始。」乃毀車以為行,五乘為三伍。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為五陳以相離,兩於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翟人笑之。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傳一·十一)莒展輿立,而奪群公子秩。公子召去疾于齊。秋,齊公子鉏納去疾,展輿奔吳。叔弓帥師疆鄆田,因莒亂也。於是莒務婁、瞀胡及公子滅明以大厖與常儀靡奔齊。君子曰:「莒展之不立,棄人也夫!人可棄乎?《詩》曰:『無競維人』,善矣。」
(傳一·十二)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產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後帝不臧,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當武王邑姜方震大叔,夢帝謂己:『餘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滅唐,而封大叔焉,故參為晉星。由是觀之,則實沈,參神也。
(傳一·十二)「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帝用嘉之,封諸汾川,沈、姒、蓐、黃實守其祀。今晉主汾而滅之矣。由是觀之,則臺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萗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萗之。
(傳一·十二)「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僑聞之,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於是乎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茲心不爽,而昏亂百度。今無乃壹之,則生疾矣。僑又聞之:內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違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今君內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聞也,此皆然矣。」
(傳一·十二)叔向出,行人揮送之。叔向問鄭故焉,且問子晳。對曰:「其與幾何!無禮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晉侯聞子產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賄之。
(傳一·十二)晉侯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良臣將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對曰:「節之。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故有五節;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於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聽也。物亦如之。至于煩,乃舍也已,無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徵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菑: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陽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
(傳一·十二)出,告趙孟。趙孟曰:「誰當良臣?」對曰:「主是謂矣。主相晉國,於今八年,晉國無亂,諸侯無闕,可謂良矣。和聞之:國之大臣,榮其寵祿、任其大節。有菑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於淫以生疾,將不能圖恤社稷,禍孰大焉?主不能禦,吾是以云也。」趙孟曰:「何謂蠱?」對曰:「淫溺惑亂之所生也。於文:皿蟲為蠱。穀之飛亦為蠱。在《周易》:女惑男、風落山謂之蠱。皆同物也。」趙孟曰:「良醫也。」厚其禮而歸之。
(傳一·十三)楚公子圍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櫟、郟。鄭人懼。子產曰:「不害。令尹將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禍不及鄭,何患焉?」冬,楚公子圍將聘于鄭,伍舉為介。未出竟,聞王有疾而還。伍舉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圍至,入問王疾,縊而弒之,遂殺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晉,宮廄尹子晳出奔鄭。殺大宰伯州犁于郟。葬王於郟,謂之「郟敖」。使赴于鄭,伍舉問應為後之辭焉,對曰:「寡大夫圍。」伍舉更之曰:「共王之子圍為長。」
(傳一·十三)子干奔晉,從車五乘,叔向使與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餼。趙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祿以德,德鈞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國,不聞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國,強禦已甚。《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強禦。』秦、楚,匹也。」使後子與子干齒,辭曰:「鍼懼選,楚公子不獲,是以皆來,亦唯命。且臣與羈齒,無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
(傳一·十四)楚靈王即位,薳罷為令尹,薳啟強為大宰。鄭游吉如楚葬郟敖,且聘立君。歸,謂子產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說其事,必合諸侯,吾往無日矣。」子產曰:「不數年未能也。」
(傳一·十五)十二月,晉既烝,趙孟適南陽,將會孟子餘。甲辰朔,烝于溫,庚戌,卒。鄭伯如晉吊,及雍乃復。
昭公(經二·一)二年
春,晉侯使韓起來聘。
(經一·二)夏,叔弓如晉。
(經一·三)秋,鄭殺其大夫公孫黑。
(經一·四)冬,公如晉,至河乃復。
(經一·五)季孫宿如晉。
(傳二·一)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且告為政,而來見,禮也。觀書於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賦《綿》之卒章。韓子賦《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彌縫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賦《節》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樹焉,宣子譽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樹,以無忘《角弓》。」遂賦《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
(傳二·一)宣子遂如齊納幣。見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見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見子尾。子尾見強,宣子謂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自齊聘於衛,衛侯享之。北宮文子賦《淇澳》,宣子賦《木瓜》。
(傳二·二)夏,四月,韓須如齊逆女。齊陳無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寵於晉侯,晉侯謂之少齊。謂陳無宇非卿,執諸中都。少姜為之請,曰:「送從逆班。畏大國也,猶有所易,是以亂作。」
(傳二·三)叔弓聘于晉,報宣子也。晉侯使郊勞,辭曰:「寡君使弓來繼舊好,固曰『女無敢為賓』,徹命於執事,敝邑弘矣,敢辱郊使?請辭。」致館,辭曰:「寡君命下臣來繼舊好,好合使成,臣之祿也。敢辱大館!」叔向曰:「子叔子知禮哉!吾聞之曰:『忠信,禮之器也;卑讓,禮之宗也。』辭不忘國,忠信也;先國後己,卑讓也。《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
(傳二·四)秋,鄭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駟氏與諸大夫欲殺之。子產在鄙,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數之,曰:「伯有之亂,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爾有亂心無厭,國不女堪。專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爭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汝矯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將至。」再拜稽首,辭曰:「死在朝夕,無助天為虐。」子產曰:「人誰不死?兇人不終,命也。作兇事,為兇人。不助天,其助兇人乎!」請以印為褚師。子產曰:「印也若才,君將任之;不才,將朝夕從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請焉?不速死,司寇將至。」七月壬寅,縊。尸諸周氏之衢,加木焉。
(傳二·五)晉少姜卒,公如晉,及河,晉侯使士文伯來辭,曰:「非伉儷也,請君無辱。」公還。季孫宿遂致服焉。叔向言陳無宇於晉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齊使上大夫送之,猶曰不共,君求以貪。國則不共,而執其使。君刑已頗,何以為盟主?且少姜有辭。」冬,十月,陳無宇歸。十一月,鄭印段如晉吊。
昭公(經三·一)三年
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
(經三·二)夏,叔弓如滕。
(經三·三)五月,葬滕成公。
(經三·四)秋,小邾子來朝。
(經三·五)八月,大雩。
(經三·六)冬,大雨雹。
(經三·七)北燕伯款出奔齊。
(傳三·一)三年,春,王正月,鄭游吉如晉,送少姜之葬。梁丙與張趯見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為此來也!」子大叔曰:「將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務不煩諸侯,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而會,不協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禮、命事、謀闕而已,無加命矣。今嬖寵之喪,不敢擇位,而數於守適,唯懼獲戾,豈敢憚煩?少姜有寵而死,齊必繼室。今茲吾又將來賀,不唯此行也。」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也!然自今子其無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極也,能無退乎?晉將失諸侯,諸侯求煩不獲。」二大夫退。子大叔告人曰:「張趯有知,其猶在君子之後乎!」
(傳三·二)丁未,滕子原卒。同盟,故書名。
(傳三·三)齊侯使晏嬰請繼室於晉,曰:「寡君使嬰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將奉質幣以無失時,則國家多難,是以不獲。不腆先君之適以備內官,焜燿寡人之望,則又無祿,早世隕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顧齊國,辱收寡人,徼福於大公、丁公,照臨敝邑,鎮撫其社稷,則猶有先君之適及遺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棄敝邑,而辱使董振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韓宣子使叔向對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獨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儷,在缞绖之中,是以未敢請。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顧敝邑,撫有晉國,賜之內主,豈唯寡君,舉群臣實受其貺,其自唐叔以下實寵嘉之。」
(傳三·三)既成婚,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於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鍾。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於山;魚、鹽、蜃、蛤,弗加於海。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國之諸市,屨賤踴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傳三·三)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室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
(傳三·三)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既利之,敢不識乎?」公曰:「何貴?何賤?」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踴者,故對曰:「踴貴,屨賤。」既已告於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景公為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其是之謂乎!」
(傳三·三)及晏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
(傳三·四)夏,四月,鄭伯如晉,公孫段相,甚敬而卑,禮無違者。晉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豐有勞於晉國,餘聞而弗忘。賜女州田,以胙乃舊勛。」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君子曰:「禮,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為禮於晉,猶荷其祿,況以禮終始乎!《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其是之謂乎!」
(傳三·四)初,州縣,欒豹之邑也。及欒氏亡,范宣子、趙文子、韓宣子皆欲之。文子曰:「溫,吾縣也。」二宣子曰:「自郤稱以別,三傳矣。晉之別縣不唯州,誰獲治之?」文子病之,乃舍之。二宣子曰:「吾不可以正議而自與也。」皆舍之。及文子為政,趙獲曰:「可以取州矣。」文子曰:「退!二子之言,義也。違義,禍也。餘不能治餘縣,又焉用州,其以徼禍也?君子曰:『弗知實難。』知而弗從,禍莫大焉。有言州必死!」豐氏故主韓氏,伯石之獲州也,韓宣子為之請之,為其復取之之故。
(傳三·五)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惠伯曰:「公事有公利,無私忌。椒請先入。」乃先受館。敬子從之。
(傳三·六)晉韓起如齊逆女。公孫蠆為少姜之有寵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人謂宣子:「子尾欺晉,晉胡受之?」宣子曰:「我欲得齊,而遠其寵,寵將來乎?」
(傳三·七)秋,七月,鄭罕虎如晉,賀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徵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敝邑之往,則畏執事其謂寡君而固有外心;其不往,則宋之盟云。進退罪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對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修宋盟也。君茍思盟,寡君乃知免於戾矣。君若不有寡君,雖朝夕辱於敝邑,寡君猜焉。君實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茍有寡君,在楚猶在晉也。」張趯使謂大叔曰:「自子之歸也,小人糞除先人之敝廬,曰:『子其將來。』今子皮實來,小人失望。」大叔曰:「吉賤,不獲來,畏大國、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將無事,吉庶幾焉。」
(傳三·八)小邾穆公來朝,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曹、滕二邾實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猶懼其貳,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其如舊而加敬焉。志曰:『能敬無災。』又曰:『敬逆來者,天所福也。』」季孫從之。
(傳三·九)八月,大雩,旱也。
(傳三·十)齊侯田於莒,盧蒲嫳見,泣,且請曰:「餘發如此種種,餘奚能為?」公曰:「諾。吾告二子。」歸而告之。子尾欲復之,子雅不可,曰:「彼其發短而心甚長,其或寢處我矣。」九月,子雅放盧蒲嫳于北燕。
(傳三·十一)燕簡公多嬖寵,欲去諸大夫而立其寵人。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罪之也。
(傳三·十二)十月,鄭伯如楚,子產相。楚子享之,賦《吉日》。既享,子產乃具田備,王以田江南之夢。
(傳三·十三)齊公孫灶卒。司馬灶見晏子,曰:「又喪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媯將始昌。二惠競爽猶可,又弱一個焉,姜其危哉!」
昭公(經四·一)四年
春,王正月,大雨雹。
(經四·二)夏,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于申。
(經四·三)楚人執徐子。
(經四·四)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執齊慶封,殺之。遂滅賴。
(經四·五)九月,取鄫。
(經四·六)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孫豹卒。
(傳四·一)四年,春,王正月,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田江南,許男與焉。使椒舉如晉求諸侯,二君待之。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曰:日君有惠,賜盟于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歲之不易,寡人愿結歡於二三君,使舉請間。君若茍無四方之虞,則愿假寵以請於諸侯。」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淫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公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濟?」對曰:「恃險與馬而虞鄰國之難,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陽城、大室、荊山、中南,九州之險也,是不一姓。
(傳四·一)「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修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險與馬也。鄰國之難,不可虞也。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傳四·一)楚子問於子產曰:「晉其許我諸侯乎?」對曰:「許君。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曰:「諸侯其來乎?」對曰:「必來。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偪於齊而親於晉,唯是不來。其餘,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曰:「求逞於人,不可;與人同欲,盡濟。」
(傳四·二)大雨雹。季武子問於申豐曰:「雹可禦乎?」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穀,固陰冱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其出入也時。食肉之祿,冰皆與焉。大夫命婦喪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公始用之,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冰。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隸人藏之。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凄風,秋無苦雨,雷出不震,無菑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風不越而殺,雷不發而震。雹之為菑,誰能禦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傳四·三)夏,諸侯如楚,魯、衛、曹、邾不會。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祭,衛侯辭以疾。鄭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于申。椒舉言於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霸之濟否,在此會也。夏啟有鈞臺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涂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王曰:「吾用齊桓。」王使問禮於左師與子產。左師曰:「小國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聞?」獻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曰:「小國共職,敢不薦守?」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善相小國。
(傳四·三)王使椒舉侍於後以規過,卒事不規。王問其故,對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宋太子佐後至,王田於武城,久而弗見。椒舉請辭焉。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敢謝後見。」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諸申。
(傳四·三)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會,有緡叛之。商紂為黎之搜,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聽。子產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遠。遠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遠而後興。」
(傳四·四)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太子、鄭伯先歸,宋華費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將戮慶封,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慶封惟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於戮乎?播於諸侯,焉用之?」王弗聽,負之斧鉞,以徇於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王使速殺之。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於中軍。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王從之。遷賴於鄢。
(傳四·四)楚子欲遷許於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召諸侯而來,伐國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傳四·五)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亂,著丘公立而不撫鄫,鄫叛而來,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
(傳四·六)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為蠆尾,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渾罕曰:「國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於涼,其敝猶貪。作法於貪,敝將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無禮。鄭先衛亡,偪而無法。政不率法,而制於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傳四·七)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葴尹宜咎城鍾離,薳啟疆城巢,然丹城州來。東國水,不可以城。彭生罷賴之師。
(傳四·八)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號之曰:「牛!助餘!」乃勝之。旦而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齊,饋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曰:「愿之久矣。」
(傳四·八)魯人召之,不告而歸。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以雉。問其姓,對曰:「餘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有寵,長使為政。公孫明知叔孫於齊,歸,未逆國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長而後使逆之。
(傳四·八)田於丘蕕,遂遇疾焉。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與孟盟,不可。叔孫為孟鐘,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既具,使豎牛請日。入,弗謁;出,命之日。及賓至,聞鐘聲。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怒,將往,牛止之。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與仲盟,不可。仲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杜泄見,告之饑渴,授之戈。對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使寘饋于个而退。牛弗進,則置虛命徹。十二月癸醜,叔孫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傳四·八)公使杜泄葬叔孫,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泄於季孫而去之。杜泄將以路葬,且盡卿禮。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孫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於朝而聘于王,王思舊勛而賜之路,復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復賜之,使三官書之。吾子為司徒,實書名;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勛。今死而弗以,是棄君命也。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乃使以葬。季孫謀去中軍,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昭公(經五·一)五年
春,王正月,舍中軍。
(經五·二)楚殺其大夫屈申。
(經五·三)公如晉。
(經五·四)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
(經五·五)秋,七月,公至自晉。
(經五·六)戊辰,叔弓帥師敗莒師于蚡泉。
(經五·七)秦伯卒。
(經五·八)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傳五·一)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卑公室也。毀中軍于施氏,成諸臧氏。初作中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盡征之,叔孫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于公。以書使杜泄告於殯,曰:「子固欲毀中軍,既毀之矣,故告。」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毀也,故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受其書而投之,帥士而哭之。叔仲子謂季孫曰:「帶受命於子叔孫曰:『葬鮮者自西門。』」季孫命杜泄。杜泄曰:「卿喪自朝,魯禮也。吾子為國政,未改禮而又遷之。群臣懼死,不敢自也。」既葬而行。
(傳五·一)仲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家亂,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仲尼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傳五·一)初,穆子之生也,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卜楚丘。楚丘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以讒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明夷,日也。日之數十,故有十時,亦當十位。自王已下,其二為公、其三為卿。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明夷之謙,明而未融,其當旦乎,故曰『為子祀』。日之謙,當鳥,故曰『明夷于飛』。明而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動,故曰『君子于行』。當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離,火也;艮,山也。離為火,火焚山,山敗。於人為言。敗言為讒,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讒也。純離為牛,世亂讒勝,勝將適離,故曰『其名曰牛。』謙不足,飛不翔;垂不峻,翼不廣。故曰『其為子後乎』。吾子,亞卿也;抑少不終。」
(傳五·二)楚子以屈申為貳於吳,乃殺之。以屈生為莫敖,使與令尹子蕩如晉逆女。過鄭,鄭伯勞子蕩于泛,勞屈生于菟氏。晉侯送女于邢丘。子產相鄭伯會晉侯于邢丘。
(傳五·三)公如晉,自郊勞至于贈賄,無失禮。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於禮乎?」對曰:「魯侯焉知禮!」公曰:「何為?自郊勞至于贈賄,禮無違者,何故不知?」對曰:「是儀也,不可謂禮。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羈,弗能用也;奸大國之盟,陵虐小國;利人之難,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於他。思莫在公,不圖其終。為國君,難將及身,不恤其所。禮之本末將於此乎在,而屑屑焉習儀以亟。言善於禮,不亦遠乎?」君子謂叔侯於是乎知禮。
(傳五·四)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鄭子皮、子大叔勞諸索氏。大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災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從而不失儀,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訓辭,奉之以舊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雖汰侈,若我何?」
(傳五·四)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茍得志焉,無恤其他。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肸為司宮,足以辱晉,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對。薳啟強曰:「可。茍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乎?是以聖王務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設機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飧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國家之敗,失之道也,則禍亂興。
(傳五·四)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於邲。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於鄢。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而求親焉。既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寇讎,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圖之。晉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諸侯而麇至;求婚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猶欲恥之,君其亦有備矣。不然,奈何?韓起之下,趙成、中行吳、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皆諸侯之選也。韓襄為公族大夫,韓須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帶、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韓賦七邑,皆成縣也。羊舌四族,皆強家也。晉人若喪韓起、楊肸,五卿、八大夫輔韓須、楊石,因其十家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奮其武怒,以報其大恥。伯華謀之,中行伯、魏舒帥之,其蔑不濟矣。君將以親易怨,實無禮以速寇,而未有其備,使群臣往遺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穀之過也,大夫無辱。」厚為韓子禮。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禮。韓起反,鄭伯勞諸圉。辭不敢見,禮也。
(傳五·五)鄭罕虎如齊,娶於子尾氏。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故。對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傳五·六)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牟夷非卿而書,尊地也。莒人愬于晉,晉侯欲止公。范獻子曰:「不可。人朝而執之,誘也;討不以師,而誘以成之,惰也。為盟主而犯此二者,無乃不可乎!請歸之,間而以師討焉。」乃歸公。秋,七月,公至自晉。
(傳五·七)莒人來討,不設備。戊辰,叔弓敗諸蚡泉,莒未陳也。
(傳五·八)冬,十月,楚子以諸侯及東夷伐吳,以報棘、櫟、麻之役。薳射以繁揚之師會於夏汭。越大夫常壽過帥師會楚子于瑣。聞吳師出,薳啟強帥師從之,遽不設備,吳人敗諸鵲岸。楚子以馹至於羅汭。
(傳五·八)吳子使其弟蹶由犒師,楚人執之,將以釁鼓。王使問焉,曰:「女卜來吉乎?」對曰:「吉。寡君聞君將治兵於敝邑,卜之以守龜,曰:『餘亟使人犒師,請行以觀王怒之疾徐,而為之備,尚克知之!』龜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無日矣。今君奮焉震電馮怒,虐執使臣,將以釁鼓,則吳知所備矣。敝邑雖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師。難易有備,可謂吉矣。且吳社稷是卜,豈為一人?使臣獲釁軍鼓,而敝邑知備,以禦不虞,其為吉,孰大焉?國之守龜,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誰能常之?城濮之兆,其報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報志?」乃弗殺。
(傳五·八)楚師濟於羅汭,沈尹赤會楚子,次於萊山,薳射帥繁揚之師先入南懷,楚師從之,及汝清。吳不可入。楚子遂觀兵於坁箕之山。是行也,吳早設備,楚無功而還,以蹶由歸。楚子懼吳,使沈尹射待命于巢,薳啟強待命于雩婁,禮也。
(傳五·九)秦後子復歸於秦,景公卒故也。
昭公(經六·一)六年
春,王正月,杞伯益姑卒。
(經六·二)葬秦景公。
(經六·三)夏,季孫宿如晉。
(經六·四)葬杞文公。
(經六·五)宋華合比出奔衛。
(經六·六)秋,九月,大雩。
(經六·七)楚薳罷帥師伐吳。
(經六·八)冬,叔弓如楚。
(經六·九)齊侯伐北燕。
(傳六·一)六年,春,王正月,杞文公卒。吊如同盟,禮也。
(傳六·二)大夫如秦,葬景公,禮也。
(傳六·三)三月,鄭人鑄刑書。叔向使詒子產書,曰:「始吾有虞於子,今則已矣。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聳之以行,教之以務,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蒞之以強,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并有爭心,以徵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
(傳六·三)「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賄賂并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復書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才,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士文伯曰:「火見,鄭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藏爭辟焉。火如象之,不火何為?」
(傳六·四)夏,季孫宿如晉,拜莒田也。晉侯享之,有加籩。武子退,使行人告曰:「小國之事大國也,茍免於討,不敢求貺。得貺不過三獻。今豆有加,下臣弗堪,無乃戾也?」韓宣子曰:「寡君以為歡也。」對曰:「寡君猶未敢,況下臣--君之隸也,敢聞加貺?」固請徹加,而後卒事。晉人以為知禮,重其好貨。
(傳六·五)宋寺人柳有寵,太子佐惡之。華合比曰:「我殺之。」柳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視之,有焉,遂逐華合比。合比奔衛。於是華亥欲代右師,乃與寺人柳比,從為之徵,曰:「聞之久矣。」公使代之。見於左師,左師曰:「女夫也必亡。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詩》曰:『宗子維城,毋俾城壞,毋獨斯畏。』女其畏哉!」
(傳六·六)六月丙戌,鄭災。
(傳六·七)楚公子棄疾如晉,報韓子也。過鄭,鄭罕虎、公孫僑、游吉從鄭伯以勞諸柤,辭不敢見。固請,見之。見如見王。以其乘馬八匹私面。見子皮如上卿,以馬六匹;見子產以馬四匹;見子大叔以馬二匹。禁芻牧采樵,不入田,不樵樹,不采蓺,不抽屋,不強丐。誓曰:「有犯命者,君子廢,小人降!」舍不為暴,主不慁賓。往來如是,鄭三卿皆知其將為王也。
(傳六·七)韓宣子之適楚也,楚人弗逆。公子棄疾及晉竟,晉侯將亦弗逆。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詩》曰:『爾之教矣,民胥效矣。』從我而已,焉用效人之辟?書曰:『聖作則。』無寧以善人為則,而則人之辟乎?匹夫為善,民猶則之,況國君乎?」晉侯說,乃逆之。
(傳六·八)秋,九月,大雩,旱也。
(傳六·九)徐儀楚聘于楚,楚子執之,逃歸。懼其叛也,使薳泄伐徐。吳人救之。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吳人敗其師於房鍾,獲宮廄尹棄疾。子蕩歸罪於薳泄而殺之。
(傳六·十)冬,叔弓如楚,聘,且吊敗也。
(傳六·十一)十一月,齊侯如晉,請伐北燕也。士丐相士鞅逆諸河,禮也。晉侯許之。十二月,齊侯遂伐北燕,將納簡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貳。吾君賄,左右諂諛,作大事不以信,未嘗可也。」
昭公(經七·一)七年
春,王正月,暨齊平。
(經七·二)三月,公如楚。
(經七·三)叔孫婼如齊蒞盟。
(經七·四)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經七·五)秋,八月,戊辰,衛侯惡卒。
(經七·六)九月,公至自楚。
(經七·七)冬,十有一月,癸未,季孫宿卒。
(經七·八)十有二月,癸亥,葬衛襄公。
(傳七·一)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齊求之也。癸巳,齊侯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聽命?先君之敝器請以謝罪。」公孫晳曰:「受服而退,俟釁而動,可也。」二月戊午,盟于濡上。燕人歸燕姬,賂以瑤甕、玉櫝、斝耳。不克而還。
(傳七·二)楚子之為令尹也,為王旌以田。芋尹無宇斷之,曰:「一國兩君,其誰堪之?」及即位,為章華之宮,納亡人以實之。無宇之閽入焉。無宇執之,有司弗與,曰:「執人於王宮,其罪大矣。」執而謁諸王。王將飲酒,無宇辭曰:「天子經略,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內,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執人於王宮?』將焉執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閱』,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區之法,曰:『盜所隱器,與盜同罪』,所以封汝也。若從有司,是無所執逃臣也。逃而舍之,是無陪臺也。王事無乃闕乎?昔武王數紂之罪以告諸侯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諸侯而則紂,無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盜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盜有寵,未可得也。」遂赦之。
(傳七·三)楚子成章華之臺,愿與諸侯落之。大宰薳啟強曰:「臣能得魯侯。」薳啟強來召公,辭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先大夫嬰齊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將使衡父照臨楚國,鎮撫其社稷,以輯寧爾民。』嬰齊受命于蜀。奉承以來,弗敢失隕,而致諸宗祧。曰我先君共王引領北望,日月以冀,傳序相授,於今四王矣。嘉惠未至,唯襄公之辱臨我喪。孤與其二三臣悼心失圖,社稷之不皇,況能懷思君德?今君若步玉趾,辱見寡君,寵靈楚國,以信蜀之役,致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貺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實嘉賴之,豈唯寡君?君若不來,使臣請問行期,寡君將承質幣而見于蜀,以請先君之貺。」
(傳七·三)公將往,夢襄公祖。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適楚也,夢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實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嘗適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適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三月,公如楚。鄭伯勞于師之梁。孟僖子為介,不能相儀。及楚,不能答郊勞。
(傳七·四)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對曰:「魯、衛惡之。衛大,魯小。」公曰:「何故?」對曰:「去衛地如魯地,於是有災,魯實受之。其大咎其衛君乎!魯將上卿。」公曰:「《詩》所謂『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于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
(傳七·五)晉人來治杞田,季孫將以成與之。謝息為孟孫守,不可,曰:「人有言曰:『雖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禮也。』夫子從君,而守臣喪邑,雖吾子亦有猜焉。」季孫曰:「君之在楚,於晉罪也。又不聽晉,魯罪重矣。晉師必至,吾無以待之,不如與之。間晉而取諸杞。吾與子桃,成反,誰敢有之?是得二成也。魯無憂,而孟孫益邑,子何病焉?」辭以無山,與之萊、柞。乃遷于桃。晉人為杞取成。
(傳七·六)楚子享公于新臺,使長鬣者相。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啟強聞之,見公。公語之,拜賀。公曰:「何賀?」對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寡君無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禦三鄰,慎守寶矣,敢不賀乎?」公懼,乃反之。
(傳七·七)鄭子產聘于晉。晉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於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黃熊入于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產莒之二方鼎。
(傳七·八)子產為豐施歸州田於韓宣子,曰:「日君以夫公孫段為能任其事,而賜之州田。今無祿早世,不獲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聞於君,私致諸子。」宣子辭。子產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施將懼不能任其先人之祿,其況能任大國之賜?縱吾子為政而可,後之人若屬有疆埸之言,敝邑獲戾,而豐氏受其大討。吾子取州,是免敝邑於戾,而建置豐氏也。敢以為請。」宣子受之,以告晉侯。晉侯以與宣子。宣子為初言,病有之,以易原縣於樂大心。
(傳七·九)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鑄刑書之歲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餘將殺帶也。明年壬寅,餘又將殺段也。」及壬子,駟帶卒,國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人愈懼。其明月,子產立公孫泄及良止以撫之,乃止。子大叔問其故。子產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大叔曰:「公孫泄何為?」子產曰:「說也。為身無義而圖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從也。」
(傳七·九)及子產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鬼乎?」子產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馮依於人,以為淫厲,況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強死,能為鬼,不亦宜乎!」
(傳七·十)子皮之族飲酒無度,故馬師氏與子皮氏有惡。齊師還自燕之月,罕朔殺罕欣魋。罕朔奔晉。韓宣子問其位於子產。子產曰:「君之羈臣,茍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擇?卿違,從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於敝邑,亞大夫也;其官,馬師也,獲戾而逃,唯執政所寘之。得免其死,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為子產之敏也,使從嬖大夫。
(傳七·十一)秋,八月,衛襄公卒。晉大夫言於范獻子曰:「衛事晉為睦,晉不禮焉,庇其賊人而取其地,故諸侯貳。《詩》曰:『鵖鸰在原,兄弟急難。』又曰:『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兄弟之不睦,於是乎不吊;況遠人,誰敢歸之?今又不禮於衛之嗣,衛必叛我,是絕諸侯也。」獻子以告韓宣子。宣子說,使獻子如衛吊,且反戚田。衛齊惡告喪于周,且請命。王使郕簡公如衛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餘敢忘高圉、亞圉?」
(傳七·十二)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之,茍能禮者從之。及其將死也,召其大夫,曰:「禮,人之干也。無禮,無以立。吾聞將有達者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滅於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共,故其鼎銘云:『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餘敢侮。饘於是,鬻於是,以餬餘口。』其共也如是。臧孫紇有言曰:『聖人有明德者,若不當世,其後必有達人。』今其將在孔丘乎!我若獲沒,必屬說與何忌於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與南宮敬叔師事仲尼。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曰:『君子是則是效』,孟僖子可則效已矣。」
(傳七·十三)單獻公棄親用羈。冬,十月辛酉,襄、頃之族殺獻公而立成公。
(傳七·十四)十一月,季武子卒。晉侯謂伯瑕曰:「吾所問日食,從矣。可常乎?」對曰:「不可。六物不同,民心不壹,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詩》曰:『或燕燕居息,或憔悴事國』,其異終也如是。」公曰:「何謂六物?」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故以配日。」
(傳七·十五)衛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姶生孟縶。孔成子夢康叔謂己:「立元,餘使羈之孫圉與史茍相之。」史朝亦夢康叔謂己:「餘將命而子茍與孔烝鉏之曾孫圉相元。」史朝見成子,告之夢,夢協。晉韓宣子為政聘于諸侯之歲,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縶之足不良能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衛國,主其社稷。」遇屯。又曰:「餘尚立縶,尚克嘉之。」遇屯之比。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長之謂乎?」對曰:「康叔名之,可謂長矣。孟非人也,將不列於宗,不可謂長。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康叔命之,二卦告之,筮襲於夢,武王所用也,弗從何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臨祭祀,奉民人,事鬼神,從會朝,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靈公。十二月癸亥,葬衛襄公。
昭公(經八·一)八年
春,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
(經八·二)夏,四月,辛丑,陳侯溺卒。
(經八·三)叔弓如晉。
(經八·四)楚人執陳行人干徵師殺之。
(經八·五)陳公子留出奔鄭。
(經八·六)秋,搜于紅。
(經八·七)陳人殺其大夫公子過。
(經八·八)大雩。
(經八·九)冬,十月壬午,楚師滅陳。執陳公子招,放之于越。殺陳孔奐。
(經八·十)葬陳哀公。
(傳八·一)八年,春,石言于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于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宮室崇侈,民力雕盡,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筑虒祁之宮,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遠於其身;小人之言,僭而無徵,故怨咎及之。《詩》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其是之謂乎!是宮也成,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傳八·二)陳哀公元妃鄭姬生悼太子偃師,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勝。二妃嬖,留有寵,屬諸司徒招與公子過。哀公有廢疾,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過殺悼太子偃師而立公子留。夏,四月,辛亥,哀公縊。干徵師赴于楚,且告有立君。公子勝愬之于楚。楚人執而殺之。公子留奔鄭。書曰「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罪在招也;「楚人執陳行人干徵師殺之,」罪不在行人也。
(傳八·三)叔弓如晉,賀虒祁也。游吉相鄭伯以如晉,亦賀虒祁也。史趙見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賀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賀,將天下實賀。」
(傳八·四)秋,大搜于紅,自根牟至于商、衛,革車千乘。
(傳八·五)七月甲戌,齊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丁丑,殺梁嬰。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車,皆來奔,而立子良氏之宰。其臣曰:「孺子長矣,而相吾室,欲兼我也。」授甲,將攻之。陳桓子善於子尾,亦授甲,將助之。或告子旗,子旗不信,則數人告。將往,又數人告於道,遂如陳氏。桓子將出矣,聞之而還,游服而逆之,請命。對曰:「聞強氏授甲將攻子,子聞諸?」曰:「弗聞。」「子盍亦授甲,無宇請從。」子旗曰:「子胡然?彼,孺子也。吾誨之,猶懼其不濟,吾又寵秩之--其若先人何?子盍謂之。周書曰:『惠不惠,茂不茂』,康叔所以服弘大也。」桓子稽顙曰:「頃、靈福子,吾猶有望。」遂和之如初。
(傳八·六)陳公子招歸罪於公子過而殺之。九月,楚公子棄疾帥師奉孫吳圍陳,宋戴惡會之。冬,十一月壬午,滅陳。輿嬖袁克殺馬毀玉以葬。楚人將殺之,請寘之,既又請私。私於幄,加绖於顙而逃。使穿封戌為陳公,曰:「城麇之役不諂。」侍飲酒於王,王曰:「城麇之役,汝知寡人之及此,汝其辟寡人乎!」對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禮以息楚國。」
(傳八·六)晉侯問於史趙曰:「陳其遂亡乎?」對曰:「未也。」公曰:「何故?」對曰:「陳,顓頊之族也,歲在鶉火,是以卒滅。陳將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由。且陳氏得政于齊而後陳卒亡。自幕至于瞽瞍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於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故周賜之姓,使祀虞帝。臣聞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數未也,繼守將在齊,其兆既存矣。」
昭公(經九·一)九年
春,叔弓會楚子于陳。
(經九·二)許遷于夷。
(經九·三)夏,四月,陳災。
(經九·四)秋,仲孫貜如齊。
(經九·五)冬,筑郎囿。
(傳九·一)九年,春,叔弓、宋華亥、鄭游吉、衛趙黡會楚子于陳。
(傳九·二)二月庚申,楚公子棄疾遷許于夷,實城父。取州來、淮北之田以益之,伍舉授許男田。然丹遷城父人於陳,以夷濮西田益之。遷方城外人於許。
(傳九·三)周甘人與晉閻嘉爭閻田。晉梁丙、張趯率陰戎伐潁。王使詹桓伯辭於晉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東土也;巴、濮、楚、鄧,吾南土也;肅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邇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廢隊是為,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
(傳九·三)「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螭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伯父惠公歸自秦,而誘以來,使偪我諸姬,入我郊甸,則戎焉取之。戎有中國,誰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難乎?伯父圖之!我在伯父,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謀主也。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原,專棄謀主,雖戎狄,其何有餘一人?」叔向謂宣子曰:「文之伯也,豈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來,世有衰德,而暴滅宗周,以宣示其侈;諸侯之貳,不亦宜乎?且王辭直,子其圖之。」宣子說。王有姻喪,使趙成如周吊,且致閻田與禭,反潁俘。王亦使賓滑執甘大夫襄以說於晉,晉人禮而歸之。
(傳九·四)夏,四月,陳災。鄭裨灶曰:「五年陳將復封,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產問其故。對曰:「陳,水屬也;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陳,逐楚而建陳也。妃以五成,故曰五年。歲五及鶉火,而後陳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故曰五十二年。」
(傳九·五)晉荀盈如齊逆女,還,六月,卒于戲陽。殯于絳,未葬。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趨入,請佐公使尊,許之。而遂酌以飲工,曰:「女為君耳,將司聰也。辰在子卯,謂之疾日,君徹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見,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說,徹酒。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說焉。
(傳九·六)孟僖子如齊殷聘,禮也。
(傳九·七)冬,筑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昭公(經十·一)十年
春,王正月。
(經十·二)夏,齊欒施來奔。
(經十·三)秋,七月,季孫意如、叔弓、仲孫貜帥師伐莒。
(經十·四)戊子,晉侯彪卒。
(經十·五)九月,叔孫貜如晉,葬晉平公。
(經十·六)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
(傳十·一)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鄭裨言於子產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今茲歲在顓頊之虛,姜氏、任氏實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晉之妣也。天以七紀,戊子逢公以登,星斯於是乎出,吾是以譏之。」
(傳十·二)齊惠欒、高氏皆耆酒,信內多怨,強於陳、鮑氏而惡之。夏,有告陳桓子曰:「子旗、子良將攻陳、鮑。」亦告鮑氏。桓子授甲而如鮑氏。遭子良醉而騁,遂見文子,則亦授甲矣。使視二子,則皆將飲酒。桓子曰:「彼雖不信,聞我授甲,則必逐我。及其飲酒也,先伐諸。」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陳、鮑焉往?」遂伐虎門。
(傳十·二)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高乎?」曰:「庸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公卜使王黑以靈姑銔率,吉,請斷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戰于稷,欒、高敗,又敗諸莊。國人追之,又敗諸鹿門。欒施、高強來奔。陳、鮑分其室。
(傳十·二)晏子謂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讓之謂懿德。凡有血氣,皆有爭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利生孽。姑使無蘊乎!可以滋長。」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于莒。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從者之衣屨,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與之夫子。反子城、子公、公孫捷,而皆益其祿。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約孤寡者,私與之粟。曰:「《詩》云:『陳錫載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與桓子莒之旁邑,辭。穆孟姬為之請高唐,陳氏始大。
(傳十·三)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於亳社。臧武仲在齊聞之,曰:「周公其不饗魯祭乎!周公饗義,魯無義。《詩》曰:『德音孔昭,視民不佻。』佻之謂甚矣,而壹用之,將誰福哉?」
(傳十·四)戊子,晉平公卒。鄭伯如晉,及河,晉人辭之。游吉遂如晉。九月,叔孫貜、齊國弱、宋華定、衛北宮喜、鄭罕虎、許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晉,葬平公也。
(傳十·四)鄭子皮將以幣行,子產曰:「喪焉用幣?用幣必百兩,百兩必千人。千人至,將不行。不行,必盡用之。幾千人而國不亡?」子皮固請以行。既葬,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叔孫昭子曰:「非禮也。」弗聽。叔向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孤斬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服見,是重受吊也,大夫將若之何?」皆無辭以見。子皮盡用其幣。歸,謂子羽曰:「非知之實難,將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則不足。《書》曰:『欲敗度,縱敗禮』,我之謂矣。夫子知度與禮矣,我實縱欲,而不能自克也。」
(傳十·四)昭子至自晉,大夫皆見,高強見而退。昭子語諸大夫曰:「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慶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諸君,君以為忠,而甚寵之。將死,疾于公宮,輦而歸,君親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猶及之,難不慎也。喪夫人之力,棄德、曠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詩》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其是之謂乎!」
(傳十·五)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惡寺人柳,欲殺之。及喪,柳熾炭于位,將至,則去之。比葬,又有寵。
昭公(經十一·一)十有一年
春,王二月,叔弓如宋。
(經十一·二)葬宋平公。
(經十一·三)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于申。
(經十一·四)楚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經十一·五)五月甲申,夫人歸氏薨。
(經十一·六)大搜于比蒲。
(經十一·七)仲孫貜會邾子,盟于祲祥。
(經十一·八)秋,季孫意如會晉韓起、齊國弱、宋華亥、衛北宮佗、鄭罕虎、曹人、杞人于厥憖。
(經十一·九)九月己亥,葬我小君齊歸。
(經十一·十)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師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用之。
(傳十一·一)十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平公也。
(傳十一·二)景王問於萇弘曰:「今茲諸侯何實吉?何實兇?」對曰:「蔡兇。此蔡侯般弒其君之歲也,歲在豕韋,弗過此矣。楚將有之,然壅也。歲及大梁,蔡復,楚兇,天之道也。」
(傳十一·二)楚子在申,召蔡靈侯。靈侯將往,蔡大夫曰:「王貪而無信,唯蔡於感。今幣重而言甘,誘我也,不如無往。」蔡侯不可。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饗蔡侯於申,醉而執之。夏,四月丁巳,殺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傳十一·二)韓宣子問於叔向曰:「楚其克乎?」對曰:「克哉!蔡侯獲罪於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將假手於楚以斃之,何故不克?然肸聞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孫吳以討於陳,曰:『將定而國。』陳人聽命,而遂縣之。今又誘蔡而殺其君,以圍其國,雖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緡,以喪其國;紂克東夷,而隕其身。楚小位下,而亟暴於二王,能無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兇惡而降之罰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將用之,力盡而敝之,是以無拯,不可沒振。」
(傳十一·三)五月,齊歸薨。大搜于比蒲,非禮也。
(傳十一·四)孟僖子會邾莊公,盟于祲祥,修好禮也。泉丘人有女,夢以其帷幕孟氏之廟,遂奔僖子,其僚從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無相棄也!」僖子使助薳氏之簉。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宮敬叔於泉丘人。其僚無子,使字敬叔。
(傳十一·五)楚師在蔡,晉荀吳謂韓宣子曰:「不能救陳,又不能救蔡,物以無親。晉之不能亦可知也已。為盟主而不恤亡國,將焉用之?」秋,會于厥憖,謀救蔡也。鄭子皮將行。子產曰:「行不遠,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順,楚大而不德,天將棄蔡以壅楚,盈而罰之,蔡必亡矣。且喪君而能守者鮮矣。三年,王其有咎乎!美惡周必復,王惡周矣。」晉人使狐父請蔡于楚,弗許。
(傳十一·六)單子會韓宣子于戚,視下言徐。叔向曰:「單子其將死乎!朝有著定,會有表;衣有襘,帶有結。會朝之言必聞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視不過結襘之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則有闕。今單子為王官伯,而命事於會,視不登帶,言不過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不從。無守氣矣。」
(傳十一·七)九月,葬齊歸,公不戚。晉士之送葬者,歸以語史趙。史趙曰:「必為魯郊。」侍者曰:「何故?」曰:「歸姓也,不思親,祖不歸也。」叔向曰:「魯公室其卑乎!君有大喪,國不廢搜;有三年之喪,而無一日之戚。國不恤喪,不忌君也;君無戚容,不顧親也。國不忌君,君不顧親,能無卑乎?殆其失國。」
(傳十一·八)冬,十一月,楚子滅蔡,用隱太子于岡山。申無宇曰:「不祥。五牲不相為用,況用諸侯乎!王必悔之!」
(傳十一·九)十二月,單成公卒。
(傳十一·十)楚子城陳、蔡不羹。使棄疾為蔡公。王問於申無宇曰:「棄疾在蔡何如?」對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穀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羈不在內。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內,君其少戒!」王曰:「國有大城,何如?」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齊渠丘實殺無知,衛蒲、戚實出獻公。若由是觀之,則害於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昭公(經十二·一)十有二年
春,齊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
(經十二·二)三月壬申,鄭伯嘉卒。
(經十二·三)夏,宋公使華定來聘。
(經十二·四)公如晉,至河乃復。
(經十二·五)五月,葬鄭簡公。
(經十二·六)楚殺其大夫成熊。
(經十二·七)秋,七月。
(經十二·八)冬,十月,公子憖出奔齊。
(經十二·九)楚子伐徐。
(經十二·十)晉伐鮮虞。
(傳十二·一)十二年,春,齊高偃納北燕伯款于唐,因其眾也。
(傳十二·二)三月,鄭簡公卒。將為葬除,及游氏之廟,將毀焉。子大叔使其除徒執用以立,而無庸毀,曰:「子產過女,而問何故不毀,乃曰:『不忍廟也。諾,將毀矣。』」既如是,子產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當道者,毀之,則朝而堋;弗毀,則日中而堋。子大叔請毀之,曰:「無若諸侯之賓何?」子產曰:「諸侯之賓能來會吾喪,豈憚日中?無損於賓,而民不害,何故不為?」遂弗毀,日中而葬。君子謂子產於是乎知禮。禮,無毀人以自成也。
(傳十二·三)夏,宋華定來聘,通嗣君也。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不答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
(傳十二·四)齊侯、衛侯、鄭伯如晉,朝嗣君也。公如晉,至河,乃復。取郠之役,莒人愬于晉,晉有平公之喪,未之治也,故辭公。公子憖遂如晉。晉侯享諸侯,子產相鄭伯,辭於享,請免喪而後聽命。晉人許之,禮也。
(傳十二·四)晉侯以齊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壺,晉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中之。齊侯舉矢,曰:「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亦中之。伯瑕謂穆子曰:「子失辭。吾固師諸侯矣,壺何為焉,以其中俊也?齊君弱吾君,歸弗來矣。」穆子曰:「吾軍帥強禦,卒乘競勸,今猶古也,齊將何事?」公孫叟趨進,曰:「日旰君勤,可以出矣!」以齊侯出。
(傳十二·五)楚子謂成虎,若敖之餘也,遂殺之。或譖成虎於楚子,成虎知之,而不能行。書曰「楚殺其大夫成虎」,懷寵也。
(傳十二·六)六月,葬鄭簡公。
(傳十二·七)晉荀吳偽會齊師者,假道於鮮虞,遂入昔陽。秋八月壬午,滅肥,以肥子綿皋歸。
(傳十二·八)周原伯絞虐,其輿臣使曹逃。冬,十月壬申朔,原輿人逐絞,而立公子跪尋。絞奔郊。
(傳十二·九)甘簡公無子,立其弟過。過將去成、景之族。成、景之族賂劉獻公,丙申,殺甘悼公,而立成公之孫鰍。丁酉,殺獻太子之傳庾皮之子過,殺瑕辛于市,及宮嬖綽、王孫沒、劉州鳩、陰忌、老陽子。
(傳十二·十)季平子立,而不禮於南蒯。南蒯謂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室於公,子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子仲許之。南蒯語叔仲穆子,且告之故。季悼子之卒也,叔孫昭子以再命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二家,謂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禮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子曰:「叔孫氏有家禍,殺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禍以斃之,則聞命矣。若不廢君命,則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將與季氏訟,書辭無頗。」季孫懼而歸罪於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憖謀季氏。憖告公,而遂從公如晉。南蒯懼不克,以費叛如齊。子仲還,及衛,聞亂,逃介而先。及郊,聞費叛,遂奔齊。
(傳十二·十)南蒯之將叛也,其鄉人或知之,過之而嘆,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淺謀,邇身而遠志,家臣而君圖,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黃裳元吉」,以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嘗學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外強內溫,忠也;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黃裳元吉』。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外內倡和為忠,率事以信為共,供養三德為善,非此三者弗當。且夫《易》不可以占險,將何事也?且可飾乎?中美能黃,上美為元,下美則裳,參成可筮。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
(傳十二·十)將適費,飲鄉人酒。鄉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從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鄰者恥乎!已乎已乎!非吾黨之士乎!」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聞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謂小待政於朝,曰:「吾不為怨府。」
(傳十二·十一)楚子狩于州來,次于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于乾溪,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仆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汲、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吾使人於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
(傳十二·十一)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柲,敢請命。」王入視之。
(傳十二·十一)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王出,復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
(傳十二·十二)晉伐鮮虞,因肥之役也。
昭公(經十三·一)十有三年
春,叔弓帥師圍費。
(經十三·二)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弒其君虔于乾溪。
(經十三·三)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
(經十三·四)秋,公會劉子、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
(經十三·五)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與盟。
(經十三·六)晉人執季孫意如以歸。
(經十三·七)公至自會。
(經十三·八)蔡侯廬歸于蔡。陳侯吳歸于陳。
(經十三·九)冬,十月,葬蔡靈公。
(經十三·十)公如晉,至河乃復。
(經十三·十一)吳滅州來。
(傳十三·一)十三年,春,叔弓圍費,弗克,敗焉。平子怒,令見費人執之,以為囚俘。冶區夫曰:「非也,若見費人,寒者衣之,饑者食之,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費來如歸,南氏亡矣。民將叛之,誰與居邑?若憚之以威,懼之以怒,民疾而叛,為之聚也。若諸侯皆然,費人無歸,不親南氏,將焉入矣?」平子從之,費人叛南氏。
(傳十三·二)楚子之為令尹也,殺大司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奪薳居田;遷許而質許圍。蔡洧有寵於王,王之滅蔡也,其父死焉,王使與於守而行。申之會,越大夫戮焉。王奪斗韋龜中犨,又奪成然邑,而使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禮也,因群喪職之族,啟越大夫常壽過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傳十三·二)觀起之死也,其子從在蔡,事朝吳,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請試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晳,及郊,而告之情,強與之盟,入襲蔡。蔡公將食,見之而逃。觀從使子干食,坎,用牲,加書,而速行。己徇於蔡,曰:「蔡公召二子,將納之,與之盟而遣之矣,將師而從之。」蔡人聚,將執之。辭曰:「失賊成軍,而殺餘何益?」乃釋之。朝吳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則如違之,以待所濟。若求安定,則如與之,以濟所欲。且違上,何適而可?」眾曰:「與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鄧,依陳、蔡人以國。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朝吳帥陳、蔡不羹、許、葉之師,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陳、蔡欲為名,故請為武軍。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請藩而已。」乃藩為軍。蔡公使須務牟與史猈先入,因正仆人殺太子祿及公子罷敵。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次于魚陂。公子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使觀從從師于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歸復所,後者劓。」師及訾梁而潰。
昭公(傳十三·二)王聞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餘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無子,知擠于溝壑矣。」王曰:「餘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請待于郊,以聽國人。」王曰:「眾怒不可犯也。」曰:「若入於大都,而乞師於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於諸侯,以聽大國之圖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然丹乃歸于楚。
(傳十三·二)王沿夏,將欲入鄢。芋尹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誅,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棄,吾其從王。」乃求王,遇諸棘闈以歸。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傳十三·二)觀從謂子干曰:「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也。」子干曰:「餘不忍也。」子玉曰:「人將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國每夜駭曰:「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國人大驚。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晳曰:「王至矣,國人殺君司馬,將來矣。君若早自圖也,可以無辱。眾怒如水火焉,不可為謀。」又有呼而走至者,曰:「眾至矣!」二子皆自殺。丙辰,棄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實訾敖。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而葬之,以靖國人。使子旗為令尹。
(傳十三·二)楚師還自徐,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平王封陳、蔡,復遷邑,致群賂,施舍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卜。」乃使為卜尹。使枝如子躬聘于鄭,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犨、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復,王問犨、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曰:「子毋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
(傳十三·二)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初,靈王卜曰:「餘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天而呼曰:「是區區者而不餘畀,餘必自取之。」民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
(傳十三·二)初,共王無冢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干、子晳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斗韋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
(傳十三·二)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徵,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難以弒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
(傳十三·二)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於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
昭公(傳十三·三)晉成虒祁,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為取郠故,晉將以諸侯來討。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徵會,告于吳。秋,晉侯會吳子于良,水道不可,吳子辭,乃還。
(傳十三·三)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車四千乘。羊舌鮒攝司馬,遂合諸諸侯于平丘。子產、子大叔相鄭伯以會,子產以幄、幕九張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損焉。及會,亦如之。次于衛地,叔鮒求貨於衛,淫芻蕘者。衛人使屠伯饋叔向羹與一篋錦,曰:「諸侯事晉,未敢攜貳;況衛在君之宇下,而敢有異志?芻蕘者異於他日,敢請之。」叔向受羹反錦,曰:「晉有羊舌鮒者,瀆貨無厭,亦將及矣。為此役也,子若以君命賜之,其已。」客從之,未退而禁之。
(傳十三·三)晉人將尋盟,齊人不可。晉侯使叔向告劉獻公曰:「抑齊人不盟,若之何?」對曰:「盟以厎信,君茍有信,諸侯不貳,何患焉?告之以文辭,董之以武師,雖齊不許,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請帥王賦,『元戎十乘,以先啟行』,遲速唯君。」叔向告于齊曰:「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為請。」對曰:「諸侯討貳,則有尋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尋?」叔向曰:「國家之敗,有事而無業,事則不經;有業而無禮,經則不序;有禮而無威,序則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則不明。不明棄共,百事不終,所由傾覆也。
(傳十三·三)「是故明王之制,使諸侯歲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以示威,再會而盟以顯昭明。志業於好,講禮於等,示威於眾,昭明於神。自古以來,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興。晉禮主盟,懼有不治;奉承齊犧,而布諸君,求終事也。君曰『餘必廢之』,何齊之有?唯君圖之。寡君聞命矣。」齊人懼,對曰:「小國言之,大國制之,敢不聽從?既聞命矣,敬共以往,遲速唯君。」叔向曰:「諸侯有間矣,不可以不示眾。」八月辛未,治兵,建而不旆。壬申,復旆之。諸侯畏之。
(傳十三·三)邾人、莒人愬于晉曰:「魯朝夕伐我,幾亡矣。我之不共,魯故之以。」晉侯不見公。使叔向來辭曰:「諸侯將以甲戌盟,寡君知不得事君矣,請君無勤。」子服惠伯對曰:「君信蠻夷之訴,以絕兄弟之國,棄周公之後,亦唯君。寡君聞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乘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況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於豚上,其畏不死?南蒯、子仲之憂,其庸可棄乎?若奉晉之眾,用諸侯之師,因邾、莒、杞、鄫之怒,以討魯罪,間其二憂,何求而弗克?」魯人懼,聽命。
(傳十三·三)甲戌,同盟于平丘,齊服也。令諸侯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產命外仆速張於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產聞其未張也,使速往,乃無所張矣。及盟,子產爭承,曰:「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為請。諸侯靖兵,好以為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貢之無藝,小國有闕,所以得罪也。諸侯修盟,存小國也。貢獻無極,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將在今矣。」自日中以爭,至于昏,晉人許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諸侯若討,其可瀆乎?」子產曰:「晉政多門,貳偷之不暇,何暇討?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
(傳十三·三)公不與盟。晉人執季孫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司鐸射懷錦,奉壺飲冰,以蒲伏焉。守者御之,乃與之錦而入。晉人以平子歸,子服湫從。子產歸,未至,聞子皮卒,哭,且曰:「吾已!無為為善矣。唯夫子知我。」仲尼謂子產於是行也,足以為國基矣。《詩》曰:「樂君子,邦家之基。子產,君子之求樂者也。且曰:「合諸侯,藝貢事,禮也。」
(傳十三·四)鮮虞人聞晉師之悉起也,而不警邊,且不修備。晉荀吳自著雍以上軍侵鮮虞,及中人,驅沖競,大獲而歸。
(傳十三·五)楚之滅蔡也,靈王遷許、胡、沈、道、房、申於荊焉。平王即位,既封陳、蔡,而皆復之,禮也。隱太子之子廬歸于蔡,禮也。悼太子之子吳歸于陳,禮也。
(傳十三·六)冬,十月,葬蔡靈公,禮也。
(傳十三·七)公如晉。荀吳謂韓宣子曰:「諸侯相朝,講舊好也。執其卿而朝其君,有不好焉,不如辭之。」乃使士景伯辭公于河。
(傳十三·八)吳滅州來,令尹子旗請伐吳。王弗許,曰:「吾未撫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備,未定國家,而用民力,敗不可悔。州來在吳,猶在楚也。子姑待之。」
(傳十三·九)季孫猶在晉,子服惠伯私於中行穆子曰:「魯事晉,何以不如夷之小國?魯,兄弟也,土地猶大,所命能具。若為夷棄之,使事齊、楚,其何瘳於晉?親親與大,賞共罰否,所以為盟主也。子其圖之!諺曰:『臣一主二。』吾豈無大國?」穆子告韓宣子,且曰:「楚滅陳、蔡,不能救,而為夷執親,將焉用之?」乃歸季孫。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諸侯而執其老。若猶有罪,死命可也。若曰無罪而惠免之,諸侯不聞,是逃命也,何免之為?請從君惠於會。」宣子患之,謂叔向曰:「子能歸季孫乎?」對曰:「不能。鮒也能。」乃使叔魚。叔魚見季孫,曰:「昔鮒也得罪於晉君,自歸於魯君,微武子之賜,不至於今。雖獲歸骨於晉,猶子則肉之,敢不盡情?歸子而不歸,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於西河,其若之何?」且泣。平子懼,先歸。惠伯待禮。
昭公(經十四·一)十有四年
春,意如至自晉。
(經十四·二)三月,曹伯滕卒。
(經十四·三)夏,四月。
(經十四·四)秋,葬曹武公。
(經十四·五)八月,莒子去疾卒。
(經十四·六)冬,莒殺其公子意恢。
(傳十四·一)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晉,尊晉罪己也。尊晉罪己,禮也。
(傳十四·二)南蒯之將叛也,盟費人。司徒老祁、慮癸偽廢疾,使請於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興。若以君靈不死,請待間而盟。」許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請朝眾而盟。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聽命矣。子若弗圖,費人不忍其君,將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請送子。」請期五日。遂奔齊。侍飲酒於景公。公曰:「叛夫!」對曰:「臣欲張公室也。」子韓晳曰:「家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司徒老祁、慮癸來歸費,齊侯使鮑文子致之。
(傳十四·三)夏,楚子使然丹簡上國之兵於宗丘,且撫其民。分貧,振窮;長孤幼,養老疾;收介特,救災患;宥孤寡,赦罪戾;詰奸慝,舉淹滯;禮新,敘舊;祿勛,合親;任良,物官。使屈罷簡東國之兵於召陵亦如之。好於邊疆。息民五年,而後用師,禮也。
(傳十四·四)秋,八月,莒著丘公卒,郊公不戚,國人弗順,欲立著丘公之弟庚輿。蒲餘侯惡公子意恢,而善於庚輿;郊公惡公子鐸,而善於意恢。公子鐸因蒲餘侯而與之謀曰:「爾殺意恢,我出君而納庚輿。」許之。
(傳十四·五)楚令尹子旗有德於王,不知度,與養氏比,而求無厭。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殺斗成然,而滅養氏之族。使斗辛居鄖,以無忘舊勛。
(傳十四·六)冬,十二月,蒲餘侯茲夫殺莒公子意恢。郊公奔齊。公子鐸逆庚輿於齊,齊隰黨、公子鉏送之,有賂田。
(傳十四·七)晉邢侯與雍子爭鄐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己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夏書曰:『昏、墨、賊,殺』,皋陶之刑也,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與叔魚於市。
(傳十四·七)仲尼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隱於親。三數叔魚之惡,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平丘之會,數其賄也,以寬衛國,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寬魯國,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猶義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