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形而上学的源泉 如果想要把一种知识建立成为科学,那就必须首先能够准确地规定出没有任何一种别的科学与之有共同之处的、它所特有的不同之点;否则各种科学之间的界线就分不清楚,各种科学的任何一种就不能彻底地按其性质来对待了。 这些特点可以是对象的不同,或者是知识源泉的不同,或者是知识种类的不同,或者是不止一种,甚至是全部的不同兼而有之。一种可能的科学和它的领域的概念,首先就根据这些特点。 先说形而上学知识的源泉。形而上学知识这一概念本身就说明它不能是经验的。形而上学知识的原理(不仅包括公理,也包括基本概念)因而一定不是来自经验的,因为它必须不是形而下的(物理学的)知识,而是形而上的知识,也就是经验以外的知识。这样一来,它就既不能根据作为真正物理学的源泉的外经验,也不能根据作为经验心理学的基础的,内经验。所以它是先天的知识,或者说是出于纯粹理智和纯粹理性的知识。 不过,讲到这里,它同纯粹数学仍然区别不开,因此就必须把它叫做纯粹哲学知识。至于这一术语的意义,请参看《批判》第712页起{《纯粹理性批判》德文第二版第740页起,二、先验方法论第一章,第二节。康德在那里讲哲学知识和数学如识二者的区别,某中主要的是:“哲学知识是从概念得来的理性知识,数学知识是从概念的构造得来的理性知识。”“哲学知识只是在一般中看个别,数学知识是在个别中看一般。”——译者},在那里,理性的这两种使用上的区别解释得很明白,很充分。关于形而上学的源泉,就讲到这里为止。 第二节 唯一可以称之为形而上学的一种知识 甲、综合判断和分析判断之间的一般区别 形而上学知识只应包含先天判断,这是它的源泉的特点所决定的。不过,各种判断,无论某来源以及其逻辑形式如何,都按其内容而有所不同。按其内容,它们或者仅仅是解释性的,对知识的内容毫无增加;或者是扩展性的,对已有的知识有所增加。前者可以称之为分析判断,后者可以称之为综合判断。 分析判断在谓项里面所说到的实际上没有不是在主项的概念里面想到过的,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也不是那么有意识。当我说:“一切物体都是有广延的”。我一点都没有把我关于物体的概念加以扩大,而只是对它加以分析,因为在做出判断之前,广延已经在这个概念里被实际想到了,虽然并没有明白说出来;所以这个判断是分析判断。相反,“某些物体是有重量的”这一命题却在它的谓项里面包含了物体的一般概念里所没有实际想到的东西;它给我的概念增加了一点东西,从而扩大了我的知识,所以这个判断就必须称之为综合判断。 乙、一切分析判断的共同原理是矛盾律 一切分析判断完全根据矛盾律,而且就其性质来说,都是先天知识,不论给它们作为材料用的概念是不是经验的。因为一个肯定的分析判断的谓项既然事先已经在主项的概念里被想到了,那么丛主项里否定它就不能不陷于矛盾;同样道理,在一个否定的分析判断里,它的反面也必然要从主项而被否定,当然也是根据矛盾律。下面两个命题就是这样:一切物体都是有广延的;没有物体是没有广延的(单一的)。 就是由于这个道理,一切分析命题都是先天判断,即使它们的概念是经验的。比如,黄金是一种黄色金属;因为,为了知道这个,我在我的黄金的概念(这个概念是:这个物体是黄色的,是金属)以外,不需要更多的经验:因为我的概念恰好就是这个,我只要对它加以分析就够了,用不着在它以外再去找别的什么东西。 丙、综合判断除矛盾律外,还要求另外一种原理 有后天综合判断,这是来自经验的;但是也有确乎是先天的综合判断,是来自纯粹理智和纯粹理性的。二者有一点是一致的,即决不能只根据分折原则,即矛盾律,还要求一种完全不同的原则,尽管永远必须符合矛盾律,不论从什么原则得出来的;因为无论什么都不能违背矛盾律,尽管并非任何东西都是能从它推出来的。我先把综合判断归类一下。 1.经验判断{“经验判断”和“经验的判断”在康德看来是有区别的。参看第十八节。——译者}永远是综合判断。让一个分析判断以经验为根据,那是不合情理的,因为我用不着超出我的概念去做这种判断,也用不着从经验去证明它。一个物体是有广延的,这是一个先天确立了的命题,并不是一个经验判断。因为在借助于经验以前,我在概念里早已具有我的判断的一切条件,我只要按照矛盾律从这个概念里抽出谓项来就够了,这样,判断的必然性也就同时被意识到了,这种必然性是经验无从教导我的。 2.数学判断全都是综合判断。这一事实尽管是千真万确的,并且在某后果上非常重要,却似乎一向为人类理性的分折家们所完全忽视,甚至同他们所料想的恰恰相反。由于看到数学家们的推论都是按照矛盾律迸行的(这是任何一种无可置疑的可靠性的本性所要求的),人们就以为[数学的]基本原理也是通过矛盾律来认识的。这是非常错误的。因为一个综合命题固然要根据矛盾律才能被理解,但是必须有另外一个综合命题做为前提,由那个命题才能推出这个命题来,而永远不能只通过这个定律本身来理解。 首先必须注意的是:真正的数学命题永远不是经验的判断,而是先天的判断,因为带有必然性,这种必然性不是从经验中所能得到的。如果大家不同意我这种说法,那么好吧,我就把我的命题限制在纯粹数学上;纯粹数学这一概念本身就说明它包含的不是经验的知识,而是纯粹先天的知识。 大家可以把7+5=12这个命题先想成是一个分析命题,是按照矛盾律从“七”与“五”之和这一概念得来的。然而经过迸一步检查就可以看出,“7”与“5”之和这一概念所包含的只是两个数目之合而为一,绝对想不出把二者合起来的那个数目是什么。“十二”这一概念是决不能仅仅由于我想到“七”与“五”之和而能想出来的,不管我把我关于象这样的一个可能的和数的概念分析多久,我也找不出“十二”来。我们必须超出这些概念,借助相当于这两个数目之一的直观,比如说,用五个指头,或者(象塞格纳在他的《算学》{Segner:《数学入门》1773年(第二版) 。——译者}里所用的那样)用五个点,把直观所给的“五”的各单位一个、一个地加到“七”的概念上去。这样我们就通过7+5=12这个命题实际上扩大了我们的概念,并且在第一个概念上加上了一个新的概念,而这全新的概念是在第一个概念里所没有想到过的。因此算学命题永远是综合的,而且随着我们所采取的数字越大就越明显,因为那样我们就看得清楚,无论我们把我们的概念翻转多少遍,如果不借助于直观而只是一个劲儿地把我们的概念分析来分析去,我们是一辈子也得不到和数的。 纯粹几何学的一切公理也同样不是分析的。“直线是两点之间最短的线”,这是一个综合命题;因为我关于“直”的概念决不包含量,只包含质。所以“最短”这一概念完全是加上去的,用任何分析都不能从直线的概念里得出来,在这上面必须借助于直观,只有直观能使综合成为可能。 几何学家们所订立的其他一些原理虽然实际上是分析的,并且是根据矛盾律的,不过,作为同一命题,它们只做为在方法上连接之用,而不做为原理之用,比如a=a,全等于其自身,或者(a+b)>a,全大于分。而即使是这些命题,尽管单从概念上来说它们被认为是有效的,但在数学上它们之所以被承认,也仅仅是因为它们能够在直观里被表象出来。{俞磊注:康德这里所举的例子有些肤浅,但如果不能从最基本的逻辑原理得出整个数学的话,数学命题就是综合的。近代以来有许多人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始终没有人能够仅从逻辑原理导出数学,这些工作最终的结果只能从一些极端抽象的“公理”来导出整个数学。这样,康德的“数学命题是综合命题”的说法实际上是被现代数学所承认的了。} 我们平常相信,这样无可置疑的判断,其谓项巳经包含在我们的概念里了,因而这种判断是分析判断。实际上这不过是同语反复。我们是应该把某一个谓项用思想加到已有的概念上去的,并且这种必然性就结合在概念上。然而问题并不在于我应该把什么东西思想到已有的概念上去,而在于我们在送些概念里实际上(虽然是模糊地)思想到什么东西;而且这样就显出是谓项必然结合到那些概念上去,不过不是直接地,而是借助于一种必须加进来的直观。{德国哲学家法伊欣格尔(vaihinger, 1852-1933)曾指出:“印刷者把‘纯粹数学知识的实质……’一直到‘这才做成形而上学的基本内容’为止的这几段错误地排在第四节里,这几段是同第二段的节尾‘而是借助于一种必须加进来的直观’在逻辑上紧密相接的。”这个意见是正确的。德文施米特版就是根据伊欣格尔的此意见把这五段提到这里。——译者} 纯粹数学知识的实质和它同其他一切先天知识相区分的特点,在于决不是通过概念得出来的,而永远只是通过构造概念得出来的(见《批判》,第713页{《纯粹理性批判》德文第二版,第741页,二、先验方法论,第一章,第一节。“数学知识是从概念的构造得出来的理性知识。构造一个概念,意即先天地提供出与概念相对应的直观来。”——译者})。数学在命题里必须超出概念达到与这个概念相对应的直观所包含的东西,因此,数学命题都是综合的,永远不能、也不应该能过概念的解析(也就是,通过分析)来得到。 我不能不指出:忽视了这种很自然的、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意见,这给哲学带来了什么样的危害。休谟感到,作为一个哲学家的本分,应该把目光放在全部纯粹的先天知识的领域上,人类理智就是在这个领域要求这样巨大的产业的;这时,但恰恰这时他却毫不在意地从这块国土上割下全部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省份——纯粹数学,因为他想:数学的性质,姑且说数学的宪法,是以完全不同的原则为根据的;即单独根据矛盾律。并且,即使他没有象我现在这样把命题正式地、普遍地区分开来,或者使用同样的名称,但是他等于说:纯粹数学只包含分析命题,而形而上学则包含先天综合命题。在这上面他就大错而特错了,而且对他的整个观点来说,这个错误有着决定性的不良结果。假如不是犯了这个错误,他本来可以把关于我们的综合判断的来源问题远远扩展到他的形而上学因果性概念以外去,甚至扩展到数学的先天可能性上,因为他一定会把数学也看做是综合判断。那样一来,他就决不能把他的形而上学命题仅仅以经验为根据,免得把纯粹数学公理出归之于经验,而象他这样高明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同形而上学结伴,会使数学不致冒受虐待的风险,因为对形而上学的打击也一定会落到数学身上,而这并不是,也不可能是他的意图。这样一来,这位高明人就必然会考虑我们目前所考虑的,而他的不可模拟的漂亮文笔,会使这些考虑得到无穷收盆。 3.{德文施米特版和卡勒斯(P.Carus)的英译本、巴克斯(E.B.Bax)的英译本里没有“3.”,但是德文舒尔茨(Schulz)版和吉布兰(Gibelin)的法文译本在这里却保留了这个“3.”,按照内容,这里应该有“3.”——译者}真正的形而上学判断全都是综合判断。必须把属于形而上学的判断同真正的形而上学判断区分开来。很多属于形而上学的判断是分析判断,这些判断对形而上学判断来说只是一些工具,而形而上学判断才是这门科学的唯一目的,它们永远是综合判断。因为,如果概念是属于形而上学的,比如“实体”这一概念,那么单单从分析这些概念而做出来的判断也必然是属于形而上学的,让如“实体仅仅是做为主体而存在的东西”,等等;我们通过几个这样的分析判断来探讨概念的定义。但是,分析形而上学所包含的纯粹理智概念,同分析任何别的、不属于形而上学的、甚至是经验的概念(比如:空气是一种有弹性的流体,其弹性不因任何已知的冷度而消失),在方法上是一样的。由此可见,是不是真正形而上学的东西,决定于概念,而不决定于分析判断;因为这门科学在产生先天知识上是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个特点使之能同其他理性知识区分开来。这样,“在事物中的一切实体都是常住不变的”这一命题就是一个综合的、真正的形而上学命题。 如果人们把构成形而上学的材料和工具的先天概念,事先按照一定的原则聚到一起,那么对这些概念的分析就有很大的价值;人们因此就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特殊部分,当做一种philosophia definitiva[解说哲学]来讲解,它只包含属于形而上学的一些分析命题,应该同构成形而上学本身的一切综合命题分别对待。实际上这些分析只有在形而上学上,也就是在有关综合命题时,才有很大用处。这些综合命题应该是由原先分析了的那些概念产生的。 总结本节:形而上学只管先天综合命题,而且只有先天综合命题才是形而上学的目的。为此,形而上学固然需要对它的概念,从而对分析判断,进行多次的分析,但是所用的方法和在其他任何一个知识种类里所用的方法没有什么不同,即只求通过分析来使概念明晰起来。不过,不单纯根据概念,同时也根据直观,来产生先天知识,以及最后,当然是在哲学知识上,产生先天综合命题,这才做成形而上学的基本内容。 第三节 附释 关于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的一般区分 对于批判人类理智来说,这一区分是必不可少的,因而在这方面值得被称做是典范的,虽然我不知道它会在别的方面有什么大用处。而且我就是在这里看出了为什么教条主义哲学家们(他们一向在形而上学本身里,而不是在它以外,一般是在纯粹理性的法则里,寻找形而上学判断的源泉)忽视了这一显而易见的区分,以及为什么杰出的伏尔夫和他的英明的追随者包姆葛尔顿{Christian Wolff(l679-l754),Alexander Baumgarten(l7l4-1762),德国莱布尼茨-伏尔夫学派的唯心主义哲学家。——译者}能够在矛盾律里寻找充足理由律的证明,而充足理由律显然是综合的。相反,在洛克的《人类理解论》里我碰到了这种区分的迹象。因为在该书第四卷第三章第九节及其次各节,他谈到了表象在判断里各种连结与其源泉,他把其中一种放在同一或矛盾里(分析判断),把另外一种放在观念在一个主体中的并存里(综合制断),在这以后,他在第十节里承认我们对后者的(先天)知识是非常狭窄的,凡乎没有什么。不过在他关于这一类知识所说的话里,准确的、可以做成规律的东西大少了,以致人们——连休谟也在内——对这一类命题不加考虑,那是毫不为奇的。因为这样一些一般的然而是确定的原理,是不容易从别人那里学到的,那些人,他们对于这些原理连自己也还仅仅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点。 人们必须首先用自己的思考来达到这些原理,然后在别处,在他们当初确实没有遇到的地方也就遇到了它们,因为当初连著者们自己都还不知道象这样的一种想法曾经是他们的意见的根据。自己从来不做独立思考的人们,当别人在早已被说过的、虽然在一向没有人看出过的地方把这一切事情给他们指出来以后,他们却具有足够的英明去发现这些事情! 《导论》的总问题 第四节 形而上学究竟是可能的吗? 如果真有在科学上能站得住的形而上学,如果人们可以说:这就是形而上学{施米特版里把这一段也随其他五段一起放在第二节里;但是根据内容,这一段仍应留在这里。——译者},你只要拿去学就行了, 它将以一种不可拒抗、确然无疑的方式使你相信它的真理。如果情形是这样,那么这个问题就提得多余了,因而也就只剩下面一个问题,这问题与其说是为了论证形而上学本身的存在性,还不如说是为了证验我们的目光是否敏锐。这问题就是:“形而上学是怎样可能的,以及理性怎样来着手达到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理性的运气并不算好。没有一本书可以象介绍一本欧几里德几何学那样介绍说:这就是形而上学,你们可以在这里找到这门科学的最主要的目的,即用纯粹理性的一些原理来论证出关于至高无上的存在体和来世的知识。因为,我们固然能够指出很多确然无疑、从未被人反驳过的命题,不过这些命题都是分析命题,它们与其说是有关扩大知识的命题,还不如说是有关形而上学的材料和为建筑这门科学所用的工具的命题,而在形而上学上,扩大知识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见第二节丙)。即使你们做出一些综合命题(比如充足理由律),然而你们从来也没有单用理性、从先天的角度上来证明这些命题,而你们本来是应该这样做的。不过人们可以容忍你们;然而尽管如此,当你们想把这些命题用在你们的主要目的上时,你们所主张的东西也总是不合适、不确定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这一种形而上学同那一种形而上学不是在主张上,就是在主张的证明上,总是互相矛盾的;这样,形而上学本身就摧毁了它被持久承认的资格。不仅如此,为了实现这门科学而做的一切尝试,也无疑曾经是怀疑论这么早出现的首要原因。按照怀疑论的观点,理性对待它自身苛酷到如此程度,以致怀疑论不是从别处,而恰恰是从对理性的最重要的向往得不到满足而感到完全灰心失望这一点上产生的。因为人们早在系统地向自然界发问之前就向抽象理性发问,那时理性早已在某种程度上通过普遍经验被使用着;因为理性永远在我们眼前,而自然法则却一般是通过一种辛勤的探索才能得到的。形而上学就是如此,它象泡沫一样漂浮在表面上,一掬取出来就破灭了。但是在表面上立刻又出来一个新的泡沫。有些人一直热心掬取泡沫,而另一些人不去在深处寻找现象的原因,却自作聪明,嘲笑前一些人白费力气。 因此,由于对教条主义——它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感到了厌烦,同样由于对怀疑论——它什么都不向我们保证,甚至连自甘于无知这种坦率态度都不敢承——也感到了厌烦,由于受到我们需要的知识的重要性的促使,最后由于长时期的经验使我们对我们认为已经具有的、或在纯粹理性的标题下提供给我们的一切知识发生怀疑,于是我们只剩下一个批判的问题可问了,而根据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就能规定我们未来的做法。这个问题就是:形而上学究竟是可能的的吗?不过这个问题必须不是用对某种现有的形而上学的某些主张所持的怀疑意见来回答(因为我们还没有承认任何一种形而上学),而是从一种科学仅仅是尚在可能中的概念上来回答。 在《纯粹理性批判》里,我对这个问题是用综合的办法来处理的,也就是说,我在纯粹理性本身里迸行了研究,并且力求在这个源泉本身里进行过一些原理来确定它的成分和它的纯粹使用的法则。这个工作是艰巨的,它要求一个果敢的读者用思想逐步深入到这样一个体系中去,这个体系不根据任何材料,同时也不依靠任何事实,而只根据理性本身,力求从理性原始萌芽中开展出知识来。相反,《导论》应该是预备课,它应该与其说是阐述这门科学本身,不如说是指出人们需要做计么事情来尽可能地实现这门科学。因此它必须依靠人们已经知道的东西,人们可以有信心地从那里出发,追溯到人们还不知道的源泉,而这源泉的发现将不仅给我们解释我们巳经知道的东西,同时也将使我们看到从那里发源的许许多多知识。因而《导论》的方法,特别是为一种未来的形而上学做准备的那些肉容,将是分析的。 然而幸运的是:虽然我们不能承认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是实有的,但是我们有确实把握能说某些纯粹先天综合知识是实有的、既定的,例如纯粹数学和纯粹自然科学,因为这两种科学所包含的命题都是或者单独通过理性而带有无可置疑的可靠性,或者一般公认是来自经验却又独立于经验的。这样我们就至少具有某种无可争辩的先天综合知识,并且不需要问它是本是可能的(因为它是实有的),而只需要问它是怎样可能的,以便从既定知识的可能性的原理中也能够得出其余一切知识的可能性来。 《导论》的总问题 第五节 从纯粹理性得来的知识是怎样可能的? 以一我们看到了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二者之间的重大区别。分析命题的可能性容易理解,因为它完全是根据矛盾律的。后天综合命题,也就是说,那些从经验得出来的命题,它们的可能性也不需要加以特别解释,因为经验不过是知觉的不断积累(综合)。因此就只剩下先天综合命题了,它们的可能性必须去寻找或检查,因为这种可能性不是根据矛盾律,而是必须根据别的原理的。 然而我们在这里首先不需要追求这样一些命题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不需要问它们是不是可能的,因为象这样的命题有很多,它们具有实在既定的、无可争辩的可靠性。并且,既然我们现在所用的方法应该是分析方法,那么我们将从这种综合的、然而是纯粹的理性知识是实有的这一点出发。不过,随后我们必须检查这种可能性的根据,问这种知识是怎样可能的,以便我们能够根据它的可能性的一些原理来确定它的使用条件,它的范围和界线。一切都拿它做为根据的这个真正的问题,如果严格准确地表示出来,就是: 先天综合命题是怎样可能的? 为了通俗起见,我在前面把这全问题表示得稍微不同一些,把它做为是对从纯粹理性得来的知识的一个提问。我很可以这样做一次,这对于我们所寻求的理解并没有害处;因为,既然在这里需要对待的只是形而上学和它的源泉问题,那么我希望人们要象前面所提起过的注意那样,千万记住:当我们在这里谈到从纯粹理性得来的知识时,我们不是指分析的知识,而是指综合的知识说的。{有些术语,科学初兴时就使用,随着知识不断迸展,已经变成古典术语了,现在难免不够用、不恰当了;给予更合适的新意义又难免有同旧意义混淆起来的危险。分析法是跟综合法相反的。分析法和分析命题完全不同。分析法的意思仅仅是说:我们追求一个东西,把这个东西当成是既定的,由此上升到使这个东西得以成为可能的唯一条件。在这种方法里,我们经常只用综合命题。数学分析就是这样。不如把分析法叫做倒退法好些,这样它就同综合法或前进法有所区别。况且,“分析法”这一名称还指逻辑学上的一个主要部分,指同辩证法相反的真理的逻辑,而不考虑属于这种知识是分析的还是综合的。——康德原注} 形而上学站得住或站不住,从而它是否能够存在,就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尽管有人把他们的形而上学主张说得天花乱坠,尽管他们用一批批的结论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只要他们不能首先对这个问题给以满意的答复,我就有权说: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毫无根据的哲学,都是虚假的智慧。你通过纯粹理性说话,并且以为似乎是创造了一些先天知识,你在那里边不仅是分解了已有的概念,同时也提出一些新的连结,这些连结既不根据矛盾律,而你认为又不根据任何经验,那么你是怎样达到这个结果的呢?你将怎样证实这样的一些主张呢?向良知求救,让它来支持你,那是不行的,因为良知这种见证人,它的权威不过是在于人云亦云而已。 Quodcunque ostendis mihi sic, incredulus odi. Horat. (凡是你这样指出给我看的我都僧不过,而且讨厌。 贺拉斯 )然而,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尽管它是必不可少的,却很困难;而人们之所以经过这么长时间竟没有想办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其主要原因固然在于人们甚至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问题能够提得出来,不过还有一个次要原因,那就是:令人满意地回答这一问题,比起一本篇幅最长、一出版就保证它的著者名垂不朽的形而上学著作来,需要付出更为坚毅、更为深刻、更为艰苦的思考。同时,任何一个用心的读者,当他反复思索了这个问题的各种要求时,他一定一开始就被困难所吓倒,认为这是解决不了的,而且,假如不是实际上存在这些先天纯粹综合知识的话,就会认为先天综合知识是完全不可能的。实际上休谟所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虽然他远远没有体会到问题在这里所提出的以及所必须提出的普遍性,假如说问题的回答必须是对全部形而上学有决定意义的话。因为,这位高明人说,在一个概念提供给我时,我怎么可能超出这个概念,并且在这个概念上而连结上它所不包含的另外一个概念,就好象那个概念必然地属于这个概念一样?只有经验才能供给我们这样的连结(这就是他丛困难中得出来的结论,而他把困难认为是不可能解决的),凡是象这样假想出来的必然性,换言之,凡是被认为先天知识的,都不过是人们长时期的习惯使然,这种习惯把某种事情认为是真的,从而把主观的必然性当成了客观的必然性。 假如我的读者们对于我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上将给他们带来的困难和麻烦有所抱怨的话,那么他们可以自己来用一种让较简易的办法解决它,到那时他们也许会对于为他们而进行一种如此深刻的研究工作的人表示感激,并且对于这个问题之很容易(就其性质而首)得到解决反而表示某种程度的惊讶。而为了全面地(用数学家们给这个词的意义来说,即在任何情况下都充分)解决这个问题,并且最后,象读者们将在这里看到的那样,用分析形式把这个问题阐述出来,我还是用了不少年的工夫的。 因此一切形而上学家都要庄严地、依法地把他们的工作搁下来,一直搁到他们把“先天综合知识是怎样可能的?”这个问题圆满地回答出来时为止。因为,如果他们在纯粹理性的名又下有什么东西要提供给我们的话,他们应该呈递的信任状就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如果他们不具备这种信任状,他们就只好等一些受骗多次的明理人把他们赶出去,用不着另外检查他们所提供的是什么。相反,如果他们还希望继续他们的职业,不是把它当做一种科学那样,而是把它当做一种健康的、适合于良知的演说艺术那样,按理说就不能阻止他们干这种营生。那时他们将用一种合理信念的谦虚言词说话,他们要承认他们不许超出可能的经验界线之外的任何东西,连做些猜测都不许,更不要说知道什么了。他们只有接受(不是为思辩之用,思辩是他们所必须放弃的,而是为实践之用)在生活中指导理智和意志的什么事情,这种事情是可能的、甚至是必不可少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被叫做有用的、明智的人;如果他们放弃了形而上学家这一头衔,那就更好了;因为形而上学家是一些愿意从事思辩哲学的人,而且,由于问题在于先天判断,那么淡而无味的似是而非之论就是不能信赖的(因为人们认为先天知道了的东西,它本身就宣告了它是必然的),因此不能容许这些人玩弄臆测;他们的主张必须是:要么是科学,要么就什么也不是。 可以说,必然先于一切形而上学而存在的全部先验哲学,它本身就是对于在这里提出的问题的全面解决,而这种解决是经过系统的安排和详尽的阐发的,因此至今我们还不具备先验哲学,因为挂着它的名字的东西真正说来只是形而上学的一部分,而这一科学是首先使形而上学成为可能的,因而就一定存在于形而上学之先。因此,当一种完整的、同时又得不到其他科学的任何帮助,因而本身是崭新的科学,有必要对一个唯一问题给予一种圆满的答复时,如果这种解决带来一些麻烦和困难,尤某是某种程度的晦涩不明,那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们现在按照分析方法来解决这一问题,把象这样一些来自纯粹理性的如识是实有的这件事做为前提。这样做时,我们只能借助于理论知识(在这里只涉及理论知识)中两种科学:纯粹数学和纯粹自然科学。因为只有这两种科学能在直观里给我们提供对象,从而当这两种科学里有某种先天知识时,能具体地给我们指出这种知识的真实性,或者这种知识同客体的具体符合性,也就是它的实在性,从那里我们就能用分析方法前进到它的可能性的根据上去。这一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工作,因为全面的考虑不仅结合事实,而且从事实出发;如果用综合方法,事实就必须完全抽象地从概念里得出来。 但是,为了从这些实有的同时也是很有根据的纯粹先天知识出发,上升到一种可能的、我们正在寻求的,即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的知识,我们的主要问题是,我们必须谈到使之发生的东西,也就是它所根据的纯粹是天然的(虽然它的真实性并不是无可置疑的)先天知识(这种知识编写出来,通常就称之为形而上学,虽然它的可能性还有待于去做批判的检查),简言之,我们必须谈到这种科学的自然条件。这样,先验的主要问题就将分为下列四个问题来逐步给以答复: 1.纯粹数学是怎样可能的?2.纯粹自然科学是怎样可能的?3.一般形而上学是怎样可能的?4.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是怎样可能的?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些问题的解决虽然主要是为了阐述《批判》一书的基本内容,然而却也有它值得注意的特点。那就是从理性本身去寻找这些已有的科学的源泉,以便通过事实本身来考察和衡量理性先天认识事物的能力。这样做,对这些科学来说,如果不是在它们的内容上,至少是在它们的正当使用上是有好处的,并且在从它们的共同来源把光明投给一个更高一级的问题上的同时,它们也提供了机会使它们自己的性质也得到更好的阐明。 ------------------ 俞磊 扫校 |